只是这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已经这般难堪，然而这也却不是终点。

谈笑一开始就觉得这法术太过阴邪诡异，如今果真出事了。

上一次他见到云渺渺身边那一团黑雾的时候便已然觉得有几分不对。

而今见那黑雾越发稀薄而云渺渺崩溃至极的样子便知道要不好了。

偏偏他这往日最听话乖巧的小徒弟如今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被劝得急了还要恶狠狠撂下一句，”为什么当时去死的不是你啊？“

谈笑虽然早有准备，也总把她当成小辈，觉得她终有一天会接受事实的。

然而真正面对这种毫不掩饰的恶意时，却还是会不免黯然。

极偶尔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想起当年那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紧张地拽着他的衣角，一派娇憨的好姿态。

总是让他不停心软。

可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而今却成为这般尖锐凌厉的模样，一杆硬刺一样，精准无比地朝着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猛捅下去。

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到底如同被剐杀一般。

于是他也会想，他究竟都做了什么，竟然把好好的徒弟带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死的死，活着的，也是生不如死。

当日最不应该活下来的，确实是他啊。

他好像是突然间顿悟了自己就像天地间一株飘萍。

乍看之下，安然无事，其实早已生无可依，死也无凭。

他师傅并不止他一个徒弟，而他，因为可笑的感情，大约成了最不争气的那个。

这样的弟子，大抵是最没价值的。

而作为师尊，他虽自认将自身所学悉心传授，可也仅此而已。

大概是性格的原因，他这些徒弟们总也与他有着似有若无的一层隔阂。

所以，如若他当日当真陨落了。

他们就算会因为授业之师身亡而伤神，却也不过一段时间的事情。最多每年来祭拜一番，此外不能更多了。

可这些弟子们却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纠缠又怎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纵使他们表面上常常是一副嬉笑打闹的冤家模样，但其实早已离不开对方。

渺渺她，恐怕也不曾意识到桂元在她心里的地位究竟有多重。

直到厄运降临，才体会到撕心裂肺究竟是何种滋味。

这种悔恨造成的打击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因此他并不会去怪罪渺渺。

只感叹天意弄人。

若是那天扛不下去的是他，就不会有这么多无端的灾殃了。

到了夜晚，这种念头会像潮水一般涌上来。

烦闷的心绪几乎要将他就此溺毙。

偏偏，到最后一线的时候，他总会倏然清醒过来，强提理智将心魔压制下去。

毕竟，他实在放心不下如今的渺渺。

他担心，要是自己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以后再没人护着她了怎么办？

他还是要替她先寻到一个好凭依，才能真正放心。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像是仅被一根纤细的丝线勉强牵扯在这凡尘。

而这唯一的牵连又总要来质问——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你？

任他境界再高深，精神再强大，也受不住这日复一日的磋磨，意识常常变得混沌，自然肉眼可见地清减下来。

他腰原先就细瘦，经此一遭，更是盈盈一握。

纤细身躯裹在宽大的衣袍中，衬得本就秀气的下巴越发吸人眼球。

更不要说，他那张脸本就绝艳。往日没有受到太多骚扰全都凭依着他周身不凡的气势，让常人不敢轻易染指。

然而如今他面上带了一层苍白的病气，便生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几乎是瞧上一眼就能叫人生出无数阴暗溃烂的心思来。

这些觊觎痴缠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连云渺渺都察觉出来。

每到这时，她就会故意凑到谈笑面前，欣赏够对方因自己突然靠近而略带欣喜的神情，再在他猝不及防之下，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师尊，还等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别忍了，反正我都知道的。”

她究竟知道了什么，谈笑一点也不想了解。

但他从未出口训斥，被逼得狠了，也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眼底隐隐流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痛心。

沉默着，将来自昔日爱徒的恶意尽数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