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之间虽然早已暗潮汹涌，但云渺渺心里到底还怀着一点希望，一门心思扑在那“复活之术”上，期待着将来有一天能将她二师兄重新迎回来。

然而还没等她搜集完所需的材料，那一缕象征着桂元魂魄的黑烟就完全消散了。

她起先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然而再怎么不敢置信却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

因为她终于得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复活之术”，而是某位邪修为了让自己能够重新降临于世，特地编造出的一个方法，而尝试者们辛苦收集的怨气贪念，自然都成为他的养料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算了，偏偏这位邪修手法极度阴损，这秘法一旦开启，无论最后是否成功，被当作载体“复活”的那个人都会魂飞魄散，且，永不得入轮回。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云渺渺彻底疯了。

然而她早就忘了谈笑当初苦苦提醒她的事，又哪里会后悔自己当时没听他的劝？

正相反，她对谈笑的厌恶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她只觉得，如果当初谈笑尽力护住桂元，她又怎么会去接触这种禁术。

如今竟害得师兄永远没有再回尘世的机会。

全都是他种下的因。

她已然完全走进死胡同，隐隐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

终于，在有一天猝不及防看到桂元当初费尽心力寻来只为哄她开心的黑珍珠时，她完完全全疯魔了。

根本就没怎么犹豫，她就同意了前来寻求合作的魔教中人的计划。

谈笑虽然在正道武林口碑一直不错。但在魔教中却是要被喊打喊杀的存在。

云渺渺深愔这一点，所以在答应之后迫不及待地笑出声来。

仿佛已经看见谈笑将来的惨状。

只要能给师兄报仇，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真想快一点看到那个人狼狈之至，悔不当初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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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渺暗地里与人盘算着什么，谈笑皆不知晓。

在遇到偷袭的时候，他也仅仅只是疑惑了一瞬最近找他麻烦的怎么这么多，下一刻就不敢懈怠地提剑而上。

虽然这群人的修为功法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但是胜在人多。

打退了一波，另一批人马上紧跟而上，丝毫没给他留一点喘气的功夫。

这样一遭下来，谈笑着实心力交瘁。

但他完全不敢放松，犹自强撑着。

毕竟，他山庄中还有那么多稚嫩的弟子。

就算还有其他长老顶着，但他们的修为皆不如他。而按照目前严峻的形势，恐怕以后来找麻烦的不在少数。

若是他这时倒下了，他庄中那群弟子可如何是好。

因此实在撑不下时，他就会强提内力，将围攻而上的敌人一击而退。

使用内力之后的攻击威力自然无需多言。那些源源不断的敌手顿时就变得不堪一击。

然而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损耗极大，一场打斗下来谈笑已然面如金纸。

挖去灵核后他的恢复能力本就大不如前。可这些偷袭却并不等人。

他每次都是才刚刚休养了没多久，就又被迫提起精力对敌。

这种无休无止的缠斗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将他本就不怎么康健的身子骨完完全全败了个干净。

就连那双总是欲语还休似的如水眼眸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如同一口枯井，尽是颓败之气。

他落得这般凄惨境地，云渺渺却犹嫌不够。

她二师兄可是再也回不来了啊，这人吃一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她还是放弃了这个计划。

当然不是因为不想报仇了。而是她发现，这人再不堪，于修炼上的造诣到底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所以这样简单的车轮战怕是耗不死他。

既然这法子行不通，另寻他法便是。

她对谈笑的恶意实在太大，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就想出了一个恶毒的法子。

那与她勾结的魔教中人初听时都有些怔愣，眼中带了点复杂的意思，好奇谈笑究竟做了什么才引得一手带大的小徒弟要这般折腾他，但随后又暗暗一笑，这两人之间有什么龃龉关他何事？

反正，这乌伤庄主越是悲惨，他们才越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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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那些偷袭少了许多，谈笑虽不知那群人为何突然收敛，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纵使他清楚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结束，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如今能偷得一点空闲是一点。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停下来休整一番了。

然而不知老天与他有什么仇，待他花了几日处理完庄中事务，想要回房睡上一觉的时候，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待他仔细辨认却发现，他珍藏着的那三盏魂灯又有一盏光芒黯淡，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了。

他如遭雷击，一下子清醒过来。

抓起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还未站稳，他就被地上那道血红的身影吸去了全部注意。

眼看着那歹徒对着已经没有挣扎余地的渺渺又要拼力一击，他来不及多想，一闪身挡在渺渺身前，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他的伤尚未好全，仓促间又来不及提起内力护体，当即被打到几乎吐血，然而几乎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他将这种冲动死死压住，决计不让对方看出一点破绽。

只是那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已经涌到喉头，让他狠狠闭了闭眼。

然而对方的反应太快，他来不及再做缓解就被逼着集中精力应对。

但他还是太过逞强了。

开始还能用一些技巧上的优势取胜，可是越到后来他受到的压制就越严重。

连持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又是猛烈一击。

他咬牙用剑死死扛住，虽然没让那攻击当真落到自己身上，但是手腕却被巨大的力道震得发麻，简直连剑都要握不住。

他这次的吃力过于明显，被狡猾的对手一眼瞧出，于是更加凶狠地乘胜追击。

没一会儿，他身上便多了数不清的伤口。

但云渺渺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谁知道这人有没有藏着什么大招，不把他逼到极限，她还是别轻易出手的好。

她本以为还要等上许久，然而这次却出乎她的意料。

又过了几招后，那魔教之人便将剑横上了谈笑的脖子。

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就被击败了。

不过她也来不及想这么多，因为她看到谈笑虽然被用剑威胁，面上却仍是沉静，左手收在袖中，像是在酝酿什么招式。

她连忙屏息上前。

既然这人已经被逼到绝境，她也没必要再等了。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于是她找准时机，将手中短匕精准地捅进了谈笑的后心。

后者猛地一颤，眼中透出几分不可置信，却还是心存侥幸地低头去看，眼中微光在看到那刀刃上的熟悉纹路后瞬间熄灭，左手颓然垂下。

他本是在暗自召唤一道威力巨大的杀招，而今到一半就被打断，当即遭到了强烈反噬，逼得他直直呕出一口血来。

这次他却没什么心思费力压制了。于是那殷红血液迅速沾湿了他的唇瓣，又顺着脸颊下滑，最后坠在雪白的下巴上，将落未落。

恍然间，他想到当初送出这把宝刃的情景。

渺渺是他收的第一位女弟子，他不知道该送姑娘家什么衬手的武器。

长剑太沉，红绫难有大成。

最后千挑万选，选中了这把宝刃。

既能防身，又足够轻巧。

且这不是一般的武器，是他在一位大能的遗迹里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获得的神兵。

此刃一出，削铁如泥。

何况柔软血肉呢？

谈笑勾起一抹苦笑，渺渺虽然欢天喜地地收下了这份大礼，但后来用的都是长鞭，因此他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这神兵了。

没想到，再一次相遇。却是它穿透自己心胸之时。

为了报仇，他这小徒弟竟然宁肯放弃自己衬手的武器，也要对着他狠狠捅上一刀。

当真是打中了他的七寸，直叫他心闷如绞。

他这时其实还有余力躲开，但一想到自己一手养大，倾尽心血培养的徒弟恨他到这般地步，且，他的所爱亦是总也求不得。

顿觉自己失败的可以，人生果真无望。

于是便彻底歇了挣扎的心思。

俗话说的好，因果报应，做过的总要还。

不如就让渺渺亲手了结了他，兴许还能屏退她的心魔。

这样，他大概勉强也能算上是一个不错的师尊了罢。

只可惜，以后不能再护着她了……

到这里他便再想不下去了。

无他，只因云渺渺没听到他狼狈的求饶便总觉得不甘心，于是握住那已然深深切入血肉的匕首，又胡乱地搅动了一圈。

这实在太过折煞人，耐性强大如谈笑，终于也受不住地泄了一道闷哼出来，夹杂着一些细碎的气音。连带着眼尾都被拖出一抹嫣红。

云渺渺听到了他疼痛难掩的声音，才心满意足地拔出匕首，绕到前面欣赏谈笑悲惨的神情。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就看到谈笑盯着她为了做戏弄出的伤口，下意识脱口而出，“疼吗？”

他自己都落到这步田地，竟还有心思关心他人。也不听听自己的声音都虚弱成什么样了。

云渺渺简直觉得有些好笑，想要扯扯嘴角嘲讽他，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得收了表情，冷冷道：“别假惺惺了。就算这样，也改变不了你害死师兄的事实。”

谈笑眸光一闪，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云渺渺如今最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欲言又止，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苦衷。

她却只觉得虚伪。

她是急性子，心里觉得不爽，下一刻就要去开口编排，却被谈笑抢了先。

后者受了这么重的伤，竟也还未晕过去，还有力气说话，“修仙一途……道长路远……万万不该执着于此……”

见对方油盐不进的样子，他苦恼到极点，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干巴巴地劝道：“你若是实在不能消气，就冲着为师……冲着我来。千万不要再伤害自己，太不值。”

云渺渺却抓住了第一句话里的“不该执着于此”，只觉这人冷心冷肺，弟子的死都可以轻描淡写。

于是轻蔑一笑，“不值？当然不值——但师兄才是最大的不值。他那么好，你这个伪君子怎么不去替他死啊？！”

谈笑本就是强撑着听她说话，现在又听到这样恶意满满的一句话，顿时有些支撑不住，就此晕了过去。

但在闭上眼的前一刻，他却生出一点解脱的快意。

他这次伤得着实很重，应当撑不过去了。

渺渺她，该是能放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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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一道人影站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在睡梦中崩溃哭泣的人。

说是崩溃，他却也哭得很安静，生恐打扰了旁人一般。

实在是……惹人心疼得很。

牢遇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冒着被抓包的风险弯腰轻轻替人揩去眼泪。

完事还在手感好到几乎起腻的脸颊上流连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他盯了终于安稳下来的人好一会儿，才幽幽叹出一口气。

你究竟……有多少秘密？

又，受了多少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