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一直低着头，所以丁未没注意到。只是……怎么会？他不是已经……

“这怎么好？你本是出来摆摊赚钱的，却要白白给我？”小露惊讶得睁大眼睛问道。

“哈哈，其实我摆摊并非只是为了赚钱，主要是来热闹热闹。姑娘认同我的手艺，即是知己者，送你当然无妨；而且……”赤羽瞟了一眼丁未，继续笑着道，“这位也是故人呢，所以不必见外，姑娘收下就是。”

“诶？”小露一扯丁未衣袖，“这位竟是未郎的故人？那怎么不与人家打招呼？”

丁未回过神，干笑道：“是啊，我疏忽了，竟没注意到……确实是老相识了。”

小露见气氛有些僵，丁未的表情也带着些许怪异，心说这定是有些隐情，便大方一笑，对赤羽道：“你说摆摊是为了热闹热闹，这下东西都送我们了，还怎么热闹？不如跟着我们一起逛逛？你与未郎许久不见，该有些话要说吧？”

赤羽没想到她竟有如此七窍玲珑心，顿时心生感激，拱手行了一礼：“如此甚好，多谢了。”

小露很默契地走在前面，一会儿东瞧瞧，一会儿西看看，只留丁未与赤羽二人在后面肩并肩地走着。

起初自是尴尬的沉默，赤羽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寒暄道：“令正……真是位聪慧又美丽的姑娘啊，恭喜你了。”

丁未并未接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道：“这话虽听起来荒谬，但我姑且还是问一句，你……是人是鬼？”

这话问得赤羽一怔：“当然是人，何出此言？”

“你不是……”丁未又想了想，改了口，“不过也是，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么说吧，外界都传你们四方使自己内部杀起来了，尤其是你……”

说着丁未回头看了看赤羽。

“我怎么了？”

“传言你死得最惨啊，说是通敌，然后被枭首示众，脑袋在城门楼上挂了好几天……”丁未一手撑着太阳穴，继续道，“根据探子的描述，那惨状真是让我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

“啊……”赤羽干笑两声，“只是脱身之计罢了，不逼真又如何能让人信服？”

“哦，原来是幌子啊，那么……”丁未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冷硬起来，“你来我大秦，还跑来找我，又是想要做什么呢？”

他话里带刺，赤羽的心蓦地像是被扎了一下，忙解释道：“不是的！梁国早已换了天地，现在都尚未安定下来，我已经成功脱身，回去只有一死，又怎么会再入虎口？我其实……没曾想来的……”

赤羽咬了咬下唇，强忍着悲戚，又继续道：“我也没想来麻烦你，我就只是想看一看他过得如何，哪怕远远看着都行……可是我没能找到他在哪，甚至连他曾经住的那处院子也空空如也。我被逼无奈，想着在这街市上碰碰运气，这才碰到了你……”

他说着说着便带了哭腔，丁未倒是从未见过他这样。

赤羽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也罢，你要不愿信我，不想让我见他，我也没什么话可说的。我只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是否过得还好？”

丁未虽未说话，但其实一直都在思考着。最后，他还是决定相信赤羽：一来是因为他看上去的确情真意切，不像在扯谎；二来……也算是为了八哥。

“说实话，他并不好。”

赤羽脸色蓦地一变：“这……此话怎讲？”

丁未叹道：“自回来之后就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刚好了些，一听说你……唉，结果现在病情又反复了。也罢，到时候见到了你就明白了。这样吧，你今天就先回去，明早刚过寅时在这西市口见，我带你去见他。”

“去见他？我……有资格吗？”

“有没有资格，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怎么，事到如今才怕了？”

赤羽皱了皱眉，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好，多谢你。今天扰了你和令正的兴致，真是抱歉。”

说罢，赤羽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公子要走了吗？”小露扬声问。

赤羽闻言，又转回身：“嗯，还有些要事要办，在下失陪了。”

“这样啊，那你就先去忙。往后如果有空，请你教我如何编那个手链吧！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小露笑着挥了挥手。

意思是……我可以继续留在秦都吗？

赤羽有些感动，但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回了住处，赤羽又想起丁未说过的那些话，心里更是焦躁不安。

病了？怎会病了？难道不曾用药吗？后来又反复……是因为听说了自己的“死讯”吗？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境地了，自己还要害庚午。

自己怎值得他如此？

他越想便越愧疚心慌，更觉得长夜漫漫，仿佛千年般难熬。没办法，反正横竖是难以安下心，索性便出门吧。

圆月当空，月光清澈透明，却冰冷得令人悲伤。

————

“喂，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难道昨天就没回去？”

丁未看着正靠在西市牌楼的柱子旁打盹的赤羽，一脸的惊讶。

“嗯？你来了？”赤羽一下子惊醒，赶紧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昨天回去过了，在这儿等得也不算久。”

“你……唉，算了，跟我来吧。”

赤羽跟在丁未后面，先是穿过了终于归于平静的市集，又穿过了偶有犬吠人声的住宅区，直到周围的建筑愈发稀疏破旧。

似乎是看穿了赤羽内心的疑惑，丁未解释道：“其实八哥被救回来这件事，我没告诉过别人，对外也只是宣称他仍是下落不明。不然就凭他曾被俘获的经历，圣上不会饶过他。我把他藏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样啊，劳你费心了。”

“你说你不再是四方使，我姑且信你。但倘若你再动什么歪脑筋，我定不留情面，明白吗？”

“嗯，我明白。”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丁未打开门，扬了扬下颌：“你自己进去吧。”

“我？”赤羽有些惊讶，“那你呢？”

“你想让我一直盯着你？放心，我没那么没眼力见儿。”

“……真是多谢了。”赤羽行了一礼，转身没走两步，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