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芙身上多余的零件太多了，看起来非常笨重，而实际上它移动的速度快到连影子都没有。上一秒它还在这儿，一眨眼就出现在人背后了。

界净仙子的速度稍逊于比芙，被它接连躲过了几次杀招。但比芙也没捞着多大的便宜，界净仙子的落英剑发出的金光随着一次次出招而越发耀眼，攻击的范围也逐渐扩大，“刺啦”一声便斩断了比芙向界净仙子袭来的一只爪子。

比芙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断爪带着淋漓的鲜血落在地上，那股味道奇臭无比，熏得地上观战的人全部捂着鼻子倒退。

澹台嚣边退边看了看清霄真人，见他仍气定神闲地望着天上的战斗，便安心了些。

比芙发出的叫声逐渐高亢，激得整个地面居然都开始震颤，众人又开始忙着捂耳朵。

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有的人受不了那股臭味，没有立刻捂上耳朵。声音超过了他们能承受的极限，在人群的一片骚乱里，澹台嚣清楚看见有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师兄倒在地上捂着耳朵痛苦地打滚。他们的耳朵都在流血。

澹台嚣茫然地把手从鼻子上挪开去捂耳朵，过了片刻又呆呆地重新捂住鼻子。

他除了觉得很吵之外，耳朵没有别的不适。

澹台嚣有些疑惑，准备扭头问问华望津有什么感觉，却发现旁边的人已经蹲在地上了，双手捂着耳朵，鼻子埋在膝盖里。

澹台嚣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再次抬头看向其他师兄弟，他们也都学着华望津蹲了下来。

目之所及之处，除了天上两个打架的，地上还好端端站着的就剩他和清霄真人了。澹台嚣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礼节性地蹲下抱头。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只断爪消失了。

界净仙子终于找到了难得的时机，在比芙再次瞬移到另一处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飞身过去，几乎和比芙同一时间出现，正好骑在它后背上。比芙左右两个头马上扭过去咬她，中间的头还在拼命尖叫。

界净仙子一手抓一个，落英剑脱离了她的掌控，直直地飞了出去，又在天上倒转过来，向比芙的心脏刺去。

剑尖只差那么一点的时候，比芙的一只爪子攥住了它。

澹台嚣轻轻吸了口气。

比芙剩下的那个头再次扭转，向界净仙子发起攻击，界净仙子堪堪躲过的一刹那，她向上跃起，比芙也不甘示弱，准备继续追着她咬。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唯美”的花瓣不再围着界净仙子转了，它们一下子变成了无数虽然很细但一个个足有人的手臂那么长的银针，密密麻麻的数不清，万千银针一齐扎进了比芙的身体。

白眉针。澹台嚣的眼睛一亮，听说这是界净仙子的杀手锏。

比芙骤然停止了所有动作，大地也停止了颤动，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澹台嚣看见一只大刺猬从天上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

落英剑回到了界净仙子手中。她极轻地叹了口气，长袖一挥，银针又成了花瓣，纷纷委地。

干掉以后还给撒花瓣，这种一条龙服务多贴心啊。

清霄真人走了过去，对界净仙子道：“对外只说一只比芙闯进了紫云教伤人，不得不将其击毙。”

界净仙子：“谨遵教主之命。”

“另外……”

清霄真人刚刚开口，澹台嚣就听见身边的华望津突然“啊——”地尖叫了一声。

澹台嚣马上“蹭”地跳开，惊慌地看向自己身后。

地上比芙的断爪被砍成了两半，旁边一把剑的剑尖还在不停滴血，澹台嚣顺着那把熟悉的剑尖向上看去。

沈则绎冷冰冰地看着他，“满意了？”

面对不远处几个受了内伤，耳朵鼻子都在流血的师兄弟，澹台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则绎绕开他，向清霄真人走去。澹台嚣在他背后道：“我只是想要个公道，这很过分吗？”

沈则绎像没听见似的。

清霄真人和界净仙子商量了几句，刚要让人来把比芙的尸体处理了，却见那怪物尸体突然又有动静了。

仍旧是死的，没有活过来，但它变成了时沫沫。

而且是一丝不挂的。

除了界净仙子，所有人都立刻转过了身。不管它是什么东西，既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不能随便看的。

界净仙子脱下外袍，把时沫沫裹上抱了起来。

华望津在旁小声道：“我怎么没明白呢，是沫沫变成了怪物，还是怪物本来就是沫沫？”

澹台嚣：“有什么区别？”

“……”华望津低头掰着手指头，眼圈渐渐红了，“当然有了。”

澹台嚣懒得过问他无疾而终的初恋。

华望津自己悼念了一会儿，又瞪着眼跟澹台嚣示。威，“别以为我们要变成朋友了，我还是讨厌你。”

澹台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工夫，清霄真人给受了内伤的几个徒弟看了看，沈则绎也在一旁帮忙。有两个体质最弱的已经晕过去了，沈则绎把他们抱起来，让他们靠在自己怀里，用真气给他们疗伤。

澹台嚣为自己屁事儿没有而感到有些遗憾。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就他自己屁事儿没有？

界净仙子准备把时沫沫带走了，华望津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过去。

“界净长老！”华望津期期艾艾道，“弟子，弟子可不可以再看看她？”

界净仙子看了看华望津，微微笑了笑，伸手把时沫沫嘴角的血擦了。

“看吧。”她把时沫沫放低了些。

华望津的神色很复杂，拼命忍着眼泪，“她很可爱的。可她为什么要做坏事呢？”

澹台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看清霄真人那边，再看看界净仙子那边，好像哪里都和他没有关系。这样想着，澹台嚣有一点点失落。

就在这个时候，乌沉沉的天际边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清霄真人最先察觉，脸色倏地变了，起身看向西南方的天空。

“又是他……”澹台嚣咬了咬牙。

纪子显骑在缘觉金牙雕的背上，施施然落地。虽然他脸上只有礼貌的微笑，但澹台嚣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些幸灾乐祸。

缘觉金牙雕是掩日仙君的坐骑，偶尔会把它给非常喜欢的弟子乘坐，当有人骑着缘觉金牙雕来到归元圣殿下属的清风教和紫云教时，几乎等同于掩日仙君亲自前来，这种情况下是可以在两教的护山结界里畅通无阻，不需要任何通禀的。

同理还有摘星真人的真元追雷蟒、托月娘娘的香锦光日鹤，骑上它们也可以在雷音教和四方教通行无阻。

巨大的缘觉金牙雕匍匐在地，纪子显从它背上下来，乐呵呵地拱手向清霄真人行礼，“师兄安好啊，师弟再次叨扰了。”

清霄真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缘觉金牙雕，方道：“师弟这么大的阵仗，是师尊有什么吩咐？”

纪子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转而指了指界净仙子怀里的时沫沫，“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清霄真人道：“此妖孽闯入紫云教伤人，不诛待何？”

“妖孽？”纪子显凑过去瞧了一眼，“嚯，师兄口中的妖孽就是个小丫头呀。”

清霄真人眉心微有怒色，只隐忍不发。

纪子显道：“哎……师兄，不是师弟多嘴，可近来紫云教实在有些……怎么说呢，不让师尊省心。师兄你看，清风教也是咱们归元圣殿分出来的，人家可是一直太太平平，那边雷音教和四方教更是几百年风平浪静。这么对比起来，师兄，可不好让师尊在摘星真人和托月娘娘面前没了面子呀。”

清霄真人淡淡道：“师弟的耳报神倒是灵通，回回都有你。”

纪子显一扬眉毛，“那是自然，师尊命我监管清风、紫云二教，我不得不尽心尽力。这个小丫头的尸体，师兄还是暂时别动，我要把她带回去，让师尊亲自判定她是不是妖孽。如果是也罢了，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儿……”

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了。

周围的紫云教弟子脸上都有不忿之色，对纪子显话里话外的意思感到非常气愤。什么意思？说我们紫云教草菅人命，一群人合伙欺负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儿？

“师叔恕罪，我们不能让你把时沫沫带走。”

突然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沉默。

纪子显的笑容微微一滞，闻声看去，澹台嚣跃众上前，站在了离他约摸十步远的距离。

纪子显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屁孩儿敢在他面前开口，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对清霄真人道：“师兄对徒弟管束得不够啊，咱们师兄弟说话，他怎么敢插嘴？”

清霄真人瞪了澹台嚣一眼，沉声道：“回去！”

澹台嚣毫不畏惧，直视着纪子显，道：“师叔如果一定要把时沫沫的尸体带走，那么必须由我们紫云教的人在旁护送，否则谁能保证到师祖面前的还是不是这具尸体？”

澹台嚣话音刚落，后背上就挨了重重一戒尺，皮肉发出被重击的闷声，澹台嚣痛得扑倒在地，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沈则绎。

沈则绎没看他，对纪子显道：“师弟无礼，师叔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师尊素来忙碌，是弟子这个做大师兄的无能，连基本的规矩也教不好，才让他如此放肆，今后必定严加管教。澹台嚣，给师叔叩首请罪。”

澹台嚣半天没动。

沈则绎抬手又给了他一戒尺。澹台嚣的后背疼麻了，觉得那戒尺应该是打在自己心上的，疼得他眼睛发酸。片刻，澹台嚣撑起身体跪伏在地。

纪子显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澹台嚣身上，勾了勾嘴角，道：“罢了，孩子而已。”

他顿了顿，又道：“师兄别见怪，我还是得把这具尸体带走。不过既然你的徒儿都这么说了，为了让大家都安心，不如就让澹台嚣跟我一块儿走，免得我半路偷梁换柱。”

澹台嚣趴在地上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沈则绎道：“师叔，澹台嚣还小，能不能……”

他想说的是让自己跟着纪子显回去，纪子显也明白他的意思，抢先道：“哎，我知道他还小，所以要历练嘛，又不是抱在怀里的奶娃娃。澹台嚣，你跟不跟我走？”

澹台嚣直起身子，垂眸盯着地面，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弟子，不敢不从。”

纪子显笑了起来，“好，那咱们这就启程。”

胳膊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沈则绎想拉他起来，却被澹台嚣甩开了。他自己站了起来，忍着背上的疼痛向纪子显走去。

缘觉金牙雕从界净仙子手上叼起时沫沫的尸体，纪子显紧接着也拉着澹台嚣坐了上去。缘觉金牙雕扑扇着翅膀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