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容最后还是没能成功。澹台嚣可以爬树翻墙，但要让他御风而飞，那是完全免谈的。

“你之前不是还问过我你什么时候才能飞吗？我还以为你很期待呢。”陆子容道。

澹台嚣：“我只是要确保我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摔死，没有想飞的意思。”

“那你不练习也一样会摔死。”

“以后吧，以后吧。”澹台嚣尽力敷衍。

陆子容失望地叹了口气。

澹台嚣看着他，想了想道：“四师兄，你看上去有点难过。”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也想过一把当师父的瘾嘛。”

澹台嚣眼珠一转，“那你也可以教我别的呀。除了飞，你还会什么？”

陆子容：“？”

澹台嚣自己也笑了，“怎么听着怪怪的，这不是我在心里想的效果。”

陆子容沉吟片刻，道：“我会卜卦，你感兴趣吗？”

于是澹台嚣就这样踏上了小神棍之路，他有点不放心，问陆子容如果不知道算得准不准该怎么办。

陆子容：“那你就做出一副高深莫测还有一点纠结痛苦的表情，边摇头边道‘不可说’。”

“可是我们不认真修炼的话，万一被师尊知道了……”

“放心吧，师尊不会知道的。你最近很乖，咱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陆子容只管闭着眼撒谎。他已经得了清霄真人的吩咐，要让澹台嚣悠着点来。

沈则绎来的时候，俩人已经凑在一起这么玩儿了大半天了。

“哎，对，就是这样。你很聪明嘛，小兔崽子。”陆子容随手往澹台嚣嘴里塞了颗糖，“现在告诉我这个卦叫什么？”

澹台嚣鼓囊着腮帮子，含含糊糊道：“唔……这是第三十三卦，天山乾上艮下。”

“怎么解？”

“山在天之下，阴渐长，而阳渐消。凡事宜退不宜进，养诲修身。”澹台嚣顿了顿，接着道，“感情上面不顺哟，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可怜，心上人不喜欢他，他一定很伤心。”

陆子容笑了，“小屁孩儿。”

“就是可怜嘛。”澹台嚣若有所思，“为什么要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他不喜欢你的话，你也不要喜欢他不就好了吗？”

“有这么容易就好啦。”

澹台嚣抬头望着陆子容，笑嘻嘻道：“四师兄，你会喜欢不喜欢你的人吗？”

陆子容反问他，“你呢？”

“我才不会。”澹台嚣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摆弄桌上的铜钱，声音小小的，“我只喜欢对我好的人。”

陆子容沉默了一会儿，澹台嚣也很安静，只听见铜钱磕在石桌上的一点声音。

过了半晌，陆子容终于开口道：“吃糖都吃饱了，也不怕牙疼。回去吧，该吃晚饭了。”

“师兄，我，我其实……”澹台嚣磕磕巴巴地开了个头。

陆子容刚要说什么，突然瞥见一个人影从身后笼了过来。

他刚一回头，沈则绎身影一晃就站在了他们前面。

“你怎么又来了？”陆子容问。

“师尊让我来接他回去。”沈则绎淡淡道。

“这么快？还没到半个月呢。”

沈则绎没答，转而看了旁边低着头的澹台嚣一眼，“不认识我？”

“大师兄。”澹台嚣小声唤了一句，随即扭过头去了，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这会儿又蔓延到了耳朵和脖子。

他熟了个透彻，身体不自觉地往陆子容那儿靠。

陆子容笑了起来，“怎么啦，几天不见大师兄，还不好意思了？来，给大师兄展示一下咱们今天的成果。”

他完全是逗孩子的语气，澹台嚣有点不爽，噘着嘴摇铜钱、摆铜钱。沈则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突然觉得澹台嚣好像长高了。

起完了卦，澹台嚣瞥了一眼沈则绎，道：“这是第三十一卦，咸泽山咸兑上艮下。如意吉祥，但要提防桃花劫，不要为不正当的感情意乱情迷。正当的话会发展顺利，否则就要悬崖勒马。”

“呃……”陆子容尴尬地揽了揽澹台嚣，“回屋去吧，乖。”

澹台嚣刚要起身，突然被沈则绎的表情吓到了。

沈则绎跟块千年寒冰似的冻在那儿，眼神像要把面前所有活物生吞活剥，陆子容都怕他接下来会一巴掌把澹台嚣扇在地上。

澹台嚣有点害怕，本能地向陆子容求助，抓住了他的袖子。

陆子容忙道：“童言无忌，他不是故意的，是我跟他说卜卦要实话实说。”

“什么是不正当的感情？”沈则绎盯着澹台嚣问道。

“我不知道……”澹台嚣说着就缩到陆子容身后去了。

“大师兄，算了吧，你吓着他了。他还小嘛，没必要和孩子计较。”

沈则绎“嗤”了一声，“你把他当小孩子？人家连喜欢的人都有了，你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陆子容愣了一下，转身道：“回屋去。”

澹台嚣侧着身没让他看到自己的脸，低头蹭蹭蹭的就跑了。

陆子容这才道：“大师兄，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一遇到和澹台嚣有关的事你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干嘛那么生气啊，他不就是说错话了吗。”

话一出口沈则绎自己也后悔了，但收不回来，他只能硬着头皮避开陆子容的目光。

陆子容把桌上的铜钱收好，边收边道：“看来他的话是戳中你最痛的痛处了。大师兄，我还真没看出来啊，你该不会……”他看了看沈则绎，不说话了。

“什么？”

陆子容整理了一下语言，低声道：“澹台嚣才十二岁，你再怎么也不能这样。”

“……”沈则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真被我说中了？”陆子容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吧？你怎么想的？”

沈则绎脸又黑了。

陆子容一下子严肃起来，“我跟你说真的，你要真这样我会看不起你的，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沈则绎有点头疼，深觉这件事不解释清楚是不行的，否则以后在陆子容面前都抬不起头了。他闭了闭眼睛，缓缓道：“十二年前，我犯了清规，和一个鬼仙。”

陆子容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震惊，“后来呢？”

“还能有什么后来，后来人家投胎去了，之前勾引我也只是为了利用我，还装得多么情深义重似的，骗术精湛。”

“啊……”陆子容一时消化不过来，“那你……一定挺难受的。这么多年了，你都没跟我说过。”

“又不是什么可自豪的事。”沈则绎神情平淡，“还要昭告天下吗？”

“那师尊知道吗？”

沈则绎的表情有一瞬间波动，“大概吧，我也不敢问。”

陆子容神色复杂，坐到沈则绎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难为你了。”

小楼上澹台嚣的房门亮了灯火，他的小身影刚一出现在窗前，紧接着就把窗户关上了。

沈则绎收回目光，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你知道那个鬼仙投胎到哪里了吗？”陆子容又问。

“知道又能怎样。”

“去收拾他呀，出出气什么的。”

沈则绎笑了笑，没回答他，转而道：“去把他叫出来吧，我们回去。”

“现在啊？天都快黑了。”

“难不成我还要在这儿住一宿？”

陆子容上楼去了。沈则绎一直盯着那个亮着灯的窗口，人影在里面晃动几下，很快熄了灯。

澹台嚣跟在陆子容身后抱着自己的包袱下楼，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多余的眼神也不肯赏给沈则绎。

“你结丹了，我们御风回去。”沈则绎索性也没看他，起身道。

“他还不会御风呢。”陆子容道。

“不会？”沈则绎转头，“你没教他？”

“还没有。”陆子容没直接把澹台嚣害怕的事实说出来，想给他留点面子。

沈则绎刚要开口，澹台嚣抬头直视着他，“是我自己害怕，怎么都不肯学，不能怪四师兄。”

沈则绎静静看着他，问道：“我怪他了吗？”

澹台嚣摇头。

“既然之前没学过，现在学也行。我教你，很快就能学会。”

澹台嚣脸都皱了起来，抵触道：“我不要，不学。我害怕。”

沈则绎面无表情，“不学也得学，不然我现在就把你带到天上扔下来。”

澹台嚣猛地抬头，惊惧万分。

“大师兄……”陆子容看不下去了，想解解围，直接被沈则绎扼杀在了摇篮里。

“矫情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得陪着你一步步爬上仙山去？”

沈则绎开始有点凶了。澹台嚣就不是能示弱的人，这下子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和沈则绎对着凶，“谁要你陪我爬山了？我自己可以爬上去！我就是不学，你准备摔死我吗？”

“……”陆子容决定不管了。

沈则绎看了澹台嚣一会儿，点了点头，“行，你爬。你现在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去爬。”

半个时辰是绝对不够的，澹台嚣心里也清楚，但他还是要不蒸馒头争口气，包袱往地下一扔就赌气跑了。

陆子容把包袱捡起来拍了拍，叹息道：“以后真别让你们见面说话了，得亏澹台嚣现在还小，再过几年准能跟你打起来。”

“你还觉得他挺能耐？”沈则绎道。

“那倒不是。我是觉得你要是对他温柔一点，就会发现这孩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沈则绎沉默片刻，道：“我不是没有对他温柔过。”

“那你就再温柔一点嘛。”陆子容道。

沈则绎摇了摇头，朝澹台嚣跑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陆子容走在他身后，突然想起什么，道：“你怎么知道他结丹了？师尊不是说要保密吗？”

“猜的。”沈则绎随口敷衍。他怎么知道的？他当然知道，澹台嚣结个丹都快把他的灵力吸光了，他在床上烧了三天。

陆子容听出他在打马虎眼，撇撇嘴懒得问了。

走着走着他又道：“刚才澹台嚣的话你都听见了？”

沈则绎不答。

陆子容叹了口气，“这孩子感情上的缺失太大了，仙山上对他好、他又能毫无顾忌地接近的大人只有我，他只是一时分不清依赖和喜欢。你别当真，也别想太多。”

沈则绎有点想笑，“你跟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陆子容仿佛随口玩笑道：“那个鬼仙投的胎，不就是澹台嚣吗？”

沈则绎猛地停下，回头看着陆子容。

陆子容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我会保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