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分前山和后山两条上山的道路，前山修有台阶，相对好爬，后山就基本都是崎岖的羊肠小道甚至要攀爬石壁了，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从后山爬上去。

澹台嚣走的自然是前山的路。他是赌气走的，包袱里用来照明的符纸火折等一概没拿，只能借着一点月光顺着台阶往上爬。

好在今天的月亮还算给面子，把前面的路照得非常清楚，远山近树像被墨水染透后又披上了银色的薄纱，安静又神秘。

澹台嚣目前没有觉得很累，还在不停地四下张望。突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沈则绎和陆子容远远在后面走着。陆子容终于忍不住道：“行了，待会儿赶上他，我把这小屁孩儿背上，咱们御风回去得了，我可不遭这罪。”

“怎么，他腿断了吗？”沈则绎不冷不热地讥讽道。

“你还真准备跟他一块儿爬到山上去？你不累我还累呢。”陆子容彻底不干了，加快脚步去追赶澹台嚣。

没过多久，他匆匆忙忙地折返回来，一把拽上还在悠闲散步的沈则绎，两个人一同凌空御风，飞快向前。

“我找不到澹台嚣。”陆子容神情凝重。

“不可能，他出不了护山结界，上山也只有这一条路。”

陆子容越找越急，大喊了一声，“澹台嚣！”

没有得到回应。

陆子容更急了，忍不住责怪沈则绎，“我就说不要让他一个人跑远，你却非得和孩子赌气。这下怎么办？”

沈则绎无可反驳。

“澹台嚣！听见了就赶紧出来，别闹了！再这样我生气了！”

陆子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了一点异样的声音。

两人马上察觉到了，向那边赶去。

澹台嚣完完整整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蹲着一个人，正在给他的腿擦药。

沈则绎顾不得去看那个人是谁，径直奔到澹台嚣面前，上上下下扫视一遍，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转头去看地上蹲着的人。

“急什么呀，这不是一整个在这儿呢吗，谁还能把他煮来吃了不成？”那人把纱布裹好，放下澹台嚣的裤腿，仰头捏了一把他的脸颊，“哦哟，肉乎乎的，看样子是挺好吃。”

澹台嚣对于每个人都喜欢上来就捏他的脸表示强烈谴责。

“二师兄，你怎么回来了？”陆子容上前看了看澹台嚣的腿，不等那人回答又问澹台嚣，“这怎么了？”

澹台嚣可算得到个主持公道的人了，马上开始告状，“他……二师兄追我，我以为他是坏人，摔了一跤。”

“哦。”陆子容微笑着看向身边的人，又问了一遍，“二师兄怎么回来了？”

段盼山同样也是笑眯眯的，一派自家师兄弟亲密无间的模样，“在第二仙山待久了，难免想念师兄弟们，可你们又从来不肯去看我，没办法，我只能回来看你们了。”

陆子容和沈则绎交换了一个眼神。

段盼山转头道：“大师兄，好久不见呀。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跟师弟说呢？”

沈则绎麻木地和他对视半晌，嘴都懒得张一下。

段盼山自觉无趣，耸了耸肩，又弯下腰逗澹台嚣，“小家伙，你把我当坏人？那你可是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哪个坏人会把你抱起来给你上药？我叫段冕，字盼山，你呢？”

“我叫澹台嚣。”

“哦，你就是师尊的那个宝贝疙瘩，听说师尊可偏心你了。为什么呢？”

澹台嚣想了想，道：“因为我天赋高。”

段盼山点点头，“这样的话，那是应该偏心你。你知道吗，我的天赋也很高，二十五岁就结丹了。”

陆子容生怕澹台嚣攀比心上来，一冲动把他已经结丹的事说出来，连忙打岔道：“二师兄，不早了，我们还要带澹台师弟回去。你要是想和他说话，明天白天再说吧。”

“行啊，不过，他怎么走呢？”段盼山说着看了一眼沈则绎，“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让人家自己爬山，多可怜的小不点儿呀。他摔得挺狠的，从台阶上摔下去的。”

“我背他。”陆子容简短道。

没等陆子容碰到澹台嚣，段盼山突然伸手把澹台嚣捞了起来，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小豆丁，我来抱你好不好？保证比你四师兄稳当。”

澹台嚣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有点不爽，“我不是小豆丁，二师兄。”

“那你得快点长高。”段盼山道。

“你……”

陆子容皱起了眉，刚刚开口就被沈则绎拉了一下，随即迅速从段盼山手里把澹台嚣抢了过来。

澹台嚣当场傻了，完全搞不明白状况。

气氛本来应该尴尬的，但沈则绎抱着澹台嚣直接没了踪影，气氛根本来不及尴尬。

“我来之前，他跟你说什么了？”沈则绎冷着脸问澹台嚣。

澹台嚣老老实实道：“他说他是二师兄，让我不要怕他。”

“还有呢？”

“没了。哦，他还说我调皮。”

沈则绎垂眸瞥了他一眼，澹台嚣正好也在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沈则绎先挪开了视线。

“大师兄，我听说两个人对视的话，先挪开视线的人心里有鬼。”

沈则绎不为所动，“再废话我就松手了。”

澹台嚣马上抿紧了嘴。御风的时候速度很快，风也大，他不由自主地把脸侧了侧，埋了一半在沈则绎胸前。不知怎的，他觉得还挺享受，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没享受多久，很快到了山顶的山门前，沈则绎落了下来，从山门走进去。门口的金雕塑像确认来人身份后才能入内。

沈则绎先抱着澹台嚣去了清霄真人那儿，清霄真人看澹台嚣的腿摔伤了便道：“让他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

“是。”沈则绎顿了顿，又道，“师尊，二师弟来了，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他。”

清霄真人点点头，“我知道。他很快就要飞升了，我让他回来的。”

沈则绎怔了一下，很快如常告退。

“飞升？二师兄要飞升了？他要成神仙啦？”澹台嚣问。

“嗯。”

“哇，他好厉害啊。飞升是不是挺艰难的，我可以看看吗？我好羡慕他呀。”澹台嚣接着道。

“嗯。”

沈则绎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澹台嚣这回脑瓜一转，马上明白了什么，皱起小眉毛望着沈则绎，小心翼翼斟酌着道：“二师兄是你的师弟，他都要飞升了，你还没有。那……是不是……唔……有点没面子？”

沈则绎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在我来之前，他就是紫云教的大师兄，只是师弟们不这么叫而已。他在紫云教的时间比我早很多，也长很多。”

“那，你既然后来，为什么又是大师兄呢？”

“师尊就是这样安排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则绎继续往前走，“但，大师兄今后是有可能接管紫云教的，所以他很不喜欢我，明白了吗？”

“哦……”澹台嚣点头，“明白。”

“他会在这儿待一段时间，直到飞升成功，拜入归元圣殿，位列天庭正神。在这期间，你尽量少和他接触。”

“他人不好吗？”

沈则绎沉默了很久。澹台嚣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但沈则绎还是开口了，“他不坏，但他和我有很深的矛盾。”

澹台嚣继续问：“你们有矛盾，我为什么要少和他接触？”

“……”沈则绎不耐烦了，“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我会害你吗？”

澹台嚣安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大师兄，你好奇怪。有时候你好像很关心我、对我很好，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好像很讨厌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接近你了。”

沈则绎眉心微动，轻声道：“我……没有讨厌你。”

“真的吗？”澹台嚣的眼睛慢慢睁大，笑了起来，“这样的话，我原谅你了，以后也不会故意跟你置气了。”

沈则绎有点想笑，“我有什么需要你原谅的？”

“你是说除了明知有人在算计我还要看着我被赶去第二仙山而袖手旁观之外吗？”澹台嚣“哼”了一声。

沈则绎懒得跟小屁孩儿解释，推开澹台嚣的房门，把他放到了床上。这会儿其他人还在上晚课，沈则绎随手一弹，一簇火苗点燃了烛火。

“总之记住我说的话，少和段盼山接触，有事去找四师兄……或者我。”

澹台嚣若有所思，“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的床是这一张？”

沈则绎白了他一眼，“因为我每天都扒在窗户上偷窥，行了吗？”

澹台嚣笑了笑，凑过去给了沈则绎一个拥抱，“这就对了嘛，大师兄，不要总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这样开开玩笑多可爱，虽然这个玩笑有点吓人。”

沈则绎猝不及防被他抱住，身体陡然一僵，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澹台嚣没察觉到他的僵硬，继续认认真真道：“大师兄，其实我知道你对我也很好，我都记在心里的。谢谢你。”

沈则绎低头打量他片刻，突然伸出两只手在澹台嚣两边脸颊上一捏。

“嗯，的确肉乎乎的。”

澹台嚣拍开他的手，捂着脸缩到一边，气鼓鼓道：“我才不胖！我还在长身体！四师兄说了，要我多吃一点！”

沈则绎继续毫不留情地逗他，“长身体除了横着长也要记得竖着长呀，小豆丁。”

澹台嚣牙呲了起来。

沈则绎拍拍他的脑袋，这才正经起来，“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澹台嚣生着气还不忘了挥手，“大师兄再见！”

沈则绎深深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