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嚣专心跟着清霄真人学下棋，从一开始的昏昏欲睡逐渐越学越有兴致，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上面，这也让他没有那么因为和朋友们的疏远而难过了。

孟晚元回来得比他早。甘千峰早就听说了孟晚元父母的事，还和几个嘲笑孟晚元的师兄弟打过一架，最后的结果就是全部被至懋真人罚了抄书。

孟晚元和他的字不一样，没法儿帮他抄，只能在边上陪着，给他磨墨揉肩。

“这不公平。”甘千峰边抄边说，“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我只是和他们理论，不小心打起来了。师父应该只罚他们抄书，把我骂几句就算了嘛，你说是不是？”

孟晚元勉强笑了笑，没说话。他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现在更是如此。

甘千峰抬头看了他一眼，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其实他要抄的书只有那几个师兄弟的一半，他知道至懋真人已经很讲道理了，只是想哄孟晚元说说话而已。

“谢谢你。”孟晚元明白他的用意，小声说。

见他终于说话了，甘千峰笑了起来，“谢什么，咱们是朋友。”

他又写了几个字，突然顿了顿，犹豫着问道：“嗯……我听说这件事和澹台有关？”

孟晚元难过地点点头，“是和他有关，但不是他的错。”

他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甘千峰听完拍拍他的肩，道：“没事的，等澹台回来，我给你们说和说和，保管药到病除。”

孟晚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娘是蛊女。”

甘千峰的一横长长地划了出去。

孟晚元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也早就知道她给我爹下了蛊。”

甘千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自己这两个朋友平时都不常开口，但一开口就能让他这个话最多的闭嘴。

“那你，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帮我爹？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孟晚元苦笑了一下，“看看我现在的情况，还能为什么？”

“三年前我娘做主把我送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有个算命的说我娘做了太多恶，会报应在我身上，我注定年命不永。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我修道，还能有一线生机。”

甘千峰道：“你别信这个，那算命的唬人呢，不过是为了钱财罢了。你娘当时要是多给他一点，他肯定说你有大富大贵的命。”

孟晚元摇头，“他没要钱，连口饭都没要，说了就走了。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我也没办法，我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就是想有个家而已。哪怕这个家连屋顶都没有，漏风漏雨，但至少也是个家啊。你能理解吗？”

“能。”甘千峰重重地点头，“那也是我最大的心愿。”

孟晚元松了口气，“我真怕你再也不跟我说话了。我和澹台师弟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要是你也不理我了，我在这里就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了，那些人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的。你看，至少现在他们在背后说我坏话还有你和他们打架。”

“应该的，应该的。”甘千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想又不对了，“可是，你和澹台要是绝交了，那我，我……”

孟晚元道：“我和澹台师弟怎么样是我们两个的问题，你不用非得分出个亲疏来。拉帮结派太幼稚了，我们应该求同存异。”

甘千峰答应了一声。

虽然说得挺好，可等到澹台嚣回来以后，甘千峰还是发现自己一个人不够分的。他平时和孟晚元一块儿上课，只有晚课、晚饭和睡前的时间会碰上澹台嚣。

甘千峰觉得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孟晚元玩，那么碰上澹台嚣的时候就应该和他多亲近一点，不过……

“澹台，今天多了个新菜你尝了吗？”甘千峰问。

澹台嚣：“我不知道。”他每天中午在清霄真人那儿吃，都是专门做好了送过去的，和其他人吃的不一样。

“哦……那可惜了，很好吃的，但是晚上没有。”

孟晚元道：“看出来了，是很好吃，你中午一激动还把嘴唇咬了。”

甘千峰自己也乐了，“我是不小心啦！”他又转头对澹台嚣说：“才不是因为馋的。中午晚元还嘲笑我说是不是菜太素了肉不够吃，我还得从自己嘴里咬一块下来。”

甘千峰和孟晚元一块儿嘿嘿嘿，澹台嚣配合地干笑了几声。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现场经历，好像的确不太好笑。

甘千峰继续孜孜不倦地找话题，“那澹台你在师尊那儿学了些什么呀？就光是下棋吗？不修炼？”

“就是下棋，但也不仅仅是下棋。”澹台嚣道，“师尊说大地如同棋盘，人如同棋子。所以博弈就是人生。”

甘千峰点点头，“好高深的样子。那，嗯……”甘千峰这个话篓一时也翻不出话题了。

这也不能怪他，每天经历的事完全不一样，聊起来就是驴唇不对马嘴，谁也搭不上谁的线。

澹台嚣吃完了，干脆地站了起来收拾盘子。

“你这就要走？”甘千峰马上开始快速扒饭，“等等我等等我，马上就吃完了！”

澹台嚣笑了笑，按了按他的肩膀，“你不用这样。慢慢吃吧，我去练练剑，待会儿晚课见。”

甘千峰瞪着眼鼓着腮帮子半天才咽下去，澹台嚣已经没影了。

他有些沮丧，对孟晚元道：“我觉得我们和澹台疏远了。”

孟晚元捏着筷子低着头不吭声。

甘千峰比较乐观，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没事儿，晚课我们一直都是一块儿上的，那时候就说得上话了。”

“澹台师弟真勤奋。”孟晚元忽道，“吃完饭人容易犯懒，而且就这么短短的半个时辰，别人都想抓紧时间休息休息，他却要去练剑。”

甘千峰“嗯”了一声。

孟晚元接着道：“更可怕的是，他这么勤奋地练剑，我们可还连剑都没有呢。我要是也能有这么高的天赋就好了。”

甘千峰安慰他道：“不怕，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他顿了顿，突然灵光一闪，“哎，我们干嘛不去看看澹台练剑呢？说不定他还能教我们一点东西。我们虽然没有剑，掰根树枝玩玩也好嘛。”

说干就干，他们立刻跑到了澹台嚣经常练剑的红叶林，果然在那里看到了澹台嚣的身影，来如飞风去似游龙，轻盈飘逸，两个人看直了眼。

他们走近的时候正好看见澹台嚣的剑从他手中飞了出去，他们还以为澹台嚣失误脱手了，可那剑在空中转了几圈，剑锋直指他们这边破空而来，稳稳地扎在他们面前一步远的地面上，震得他们身体都一阵发麻。

甘千峰和孟晚元吓了一跳，齐齐望向澹台嚣。澹台嚣的眼神有一瞬狠厉，随即在看清来人后恢复如常，抬手勾了勾手指，剑听话地收了回来。

澹台嚣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澹台你好厉害啊！”甘千峰眼睛都亮了，嚷嚷着跑过去，“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练剑呢，没想到是这种！”

澹台嚣：“什么这种那种？”

“哎呀，你懂我意思的。”甘千峰拉着澹台嚣的手腕道，“教教我呗，不用太厉害，能显摆给不懂的人看就行。”

“……可是你都没有剑。”

“有树枝，树枝！”甘千峰高兴地过去掰树枝了。

孟晚元看看澹台嚣手里的剑，剑柄和剑身连接的部分包裹着一个盘龙形状的剑甲，盘龙口中还含着一颗发散着森冷寒光的球体，应该是某种宝石。

孟晚元惊讶道：“你把玉为真人送你的剑甲装上了？”

澹台嚣点头。他的剑术其实还没有练到这个地步，但昨天他突然想到了这个剑甲，之前寂云真人说他还用不上这么强的杀伤力。澹台嚣于是偷偷把剑甲装上了，想试试看这杀伤力究竟能有多强。

甘千峰掰了两根树枝回来，递给孟晚元一根，激动地看向澹台嚣。

澹台嚣琢磨了一下，拗不过甘千峰期待的眼神，只得道：“不要跟别人说。”

甘千峰马上赌咒发誓。

于是澹台嚣无奈地开始给两个小徒弟“上课”了。

“俗话说刀为白兵之帅，剑为百兵之秀，那么剑练起来就要潇洒飘逸、灵活迅猛，最忌讳笨拙和慌乱。基本的剑法有击、刺、格、洗、劈……”

一个教两个学，三个小孩儿还挺有模有样的，树上的人边啃桃子边津津有味地看着。

啃完了桃子，他嗦了嗦手指头，在衣服上蹭蹭，打了个饱嗝，伸手撩开树叶的遮挡。

甘千峰打了个手势示意暂停，“我内急，马上回来，你们先练着。”

他跑了之后澹台嚣和孟晚元两个人有点尴尬，为了缓解尴尬，默契地保持沉默，继续练剑。澹台嚣每出一招前都会跟孟晚元说，告诉他怎样招架，速度不快力度也不大，点到即止。

树上的人托着腮，指尖在树枝上轻点。他看着看着拽了一片树叶下来在手里转了几圈，突然把那片树叶揉成一团，朝两个孩子的方向掷去。

澹台嚣出剑的时候对孟晚元道：“你要往后躲，稍微偏一点头，不要偏太多，那样就不帅了。”

孟晚元答应得好好的，却在澹台嚣出剑的瞬间突然一个趔趄，直挺挺地朝澹台嚣的剑尖撞了过去。

剑尖对准的是他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