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最新最上等的四大正道门派的道袍，都是最好的料子做的，保管和他们穿的一模一样！你买回去看，有不一样的尽管来找我，我给你磕头！”

听见吆喝声，沈则绎好奇地过去瞧了一眼。路边的小摊贩摆了一溜他眼熟的道袍在跟前儿，有清风教的大红蟒服蛟衣，有自己身上这种袖口、衣领绣有金玉符篆的白衣，有雷音教的绣金黑袍，还有四方教的彩衣。

一打眼看上去差不离，仔细一看差远了。沈则绎笑了笑，没吭声，接着往前走。

许多普通百姓都喜欢买这种衣服穿，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出于敬仰，并且希望沾点儿光罢了。

不过沈则绎往那儿一过，倒是无形中给小贩招来了不少生意，好几个百姓争相买了紫云教的校服——毕竟那个行走的广告牌上身效果非常好。

销量在其次的大概就是清风教的了，他们的校服的确好看，男人穿上霸气，女人穿上英气。

有句话叫“不是太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上”，沈则绎一路上看见许多穿着四教校服的百姓，不得不说一看就知道和修仙搭不上噶，那衣服穿着像偷来的。

不过……前面过去的一行人看起来就完全不同了。

沈则绎加快脚步，离他们更近了些。这个距离对普通人来说可能还很远，但沈则绎已经能听见他们说话了。

——那是五个清风教的弟子。

走在最前面的显然是为首的，听声音却非常稚嫩，似乎和澹台嚣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更小。

他道：“寿芦庄比起枣林村还是差一些，但那儿的人更老实，想必事情也好办。”

紧跟着他的高个子道：“枣林村也不难解决，给足了银两就是，没人和银子过不去。”

五人中唯一的女子道：“那可未必。这些村民祖祖辈辈生活在此，恐怕还真不是钱财能打动的。”

高个子道：“那说明给的钱还不够多。”

“去和当地官府要。”为首的道，“官府答应了就成了。”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一股非常强大的气场在附近？”走在最后的忽然道。

五个人齐刷刷停了下来，四下寻觅。

沈则绎当然不会让他们看见。

“可能是有修士路过吧。”高个子道，“走吧，别耽误工夫，咱们直接去县衙。”

沈则绎已经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算是一种做生意的方法。许多教派都会与凡间官府打交道，以各种方式索要或者换取一些灵气充沛的风水宝地，将其打造成一块利于修行的福地，像是云海岛屿、空中阁楼和海市蜃楼等等。许多散修以及权贵们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在此修行或养老养生。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钱。人生在世，干什么都要花钱，像背后有人的大宗大派自然是不缺钱的，可是一些零散的小门派要想维持和发展，不得不另辟蹊径。

这本来也不能算错事，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但清风教也要来分一杯羹就很奇怪。并且，关于这个一向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允许强占百姓居所的。

沈则绎没再跟随他们，径直回了紫云教。

一回来就碰上了段盼山，他看上去喜气洋洋、红光满面，显然是好日子要到了。

飞升这种事是逆天而行的，成了固然好，可要是一旦有半点差池，轻则修为尽废，重则灰飞烟灭。所以到达渡劫期的修士们要么有个好师父指引着尽量求个稳妥，要么就把自己藏起来，永远停在飞升之前，以免为天道察觉被迫飞升。若是沦落到被迫飞升的地步，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所以，即便是段盼山有清霄真人在，为了飞升也要足足做上三年的准备。不过对于他们这种动辄活个几百上千年的老妖怪来说，三年也不过是区区弹指一挥间。

“要走了？”沈则绎问道。

段盼山傲然地微微抬起了下巴，“我是师尊的弟子中第一个飞升的，师尊和我都没有经验，所以你瞧这准备一做就是三年。要是大师兄能早些飞升，也好给师弟我打个样不是？”

沈则绎对他的挑衅漠然以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清霄真人见沈则绎回来了，便跟他嘱咐了一些自己不在时要注意的地方，最后道：“其他孩子都简单，最头疼的那个你可一定要看好他，我总觉得我不在这儿他准得折腾些什么出来。但愿是杞人忧天。”

沈则绎道：“师尊放心吧，澹台嚣十六岁了，已经懂事了。”

“怕就怕他太懂事。”清霄真人说着都叹气。

沈则绎想了想，道：“师尊，弟子还有件事要禀报。”

他把关于清风教的事说了，清霄真人听完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么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

沈则绎道：“其实这也是公开的秘密吧，倒也算不得什么错。只是……弟子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只要他们认定了哪里合适，那儿的百姓就必须离开自己的家园。弟子认为此风不可长。”

清霄真人道：“你说的事情，我也察觉到了。这些年清风教和凡间的接触越发频繁，频繁得过了头，这绝对不是好事。这也是当初我把你和子容叫回来的原因。”

“师尊的用意，弟子们都明白，并且谨记于心。”

清霄真人颔首道：“这就是了。至于清风教那边，我们也无权过问和干涉。放心吧，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你师祖是会知道的。”

“是。”沈则绎道。

清霄真人带着段盼山走了，山中无老虎，某些猴子上蹿下跳的就出来了。

“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澹台嚣怀里揣着俩馒头，在藏书阁门口遇见了沈则绎，“在古鄢一切顺利吗？”

沈则绎点了点头。

“你也来看书啊？”澹台嚣又道，“我以为这里的书你应该早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也是，这么多书，能看完都已经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奇才了吧。”

沈则绎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几十年前就看完了。”

“……哦。”澹台嚣顿了顿，仿佛发现了什么，笑得眯了眼睛，“大师兄，你在跟我炫耀呐？是不是想让我夸你？那好吧，你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奇才，不愧是我的大师兄。”

沈则绎被他夸毛了，迈进藏书阁大门的腿收了回来，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澹台嚣又偷笑了一阵，美滋滋地掏了个馒头出来啃了一口。

“口是心非的家伙。”碧虚郎在他耳边道，“明明心里想被夸，夸了他他还不高兴了。这种人真欠收拾。”

“你懂什么，大师兄这是害羞了。”澹台嚣叼着馒头，从书架上拿出上次没看完的那一本，坐到了旁边。

碧虚郎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心道我和他翻云覆雨的时候你还在你爹的……里呢。

陆子容一边给陆粽粽梳头发，一边听着沈则绎的叙述，听完了他道：“你说的那个年纪很小却为首的清风教弟子，我知道。他应该就是花间，今年也就十五六岁吧，也是个天赋极高的孩子，和澹台嚣有的一拼。”

“我怎么没听说过？”沈则绎问。

“你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我也是听粽粽远游回来的时候说的。”

陆粽粽坐在桌上点了点头，“清风教那边对这个孩子的处理还算低调，他没有当初的澹台嚣那么出名，但据说前不久也已经结丹了。难得哦。”

陆子容温温柔柔认认真真地把陆粽粽的头发盘好，然后拎着他的衣领，咻地从窗户丢了出去。

“我觉得吧，”陆子容收回手，慢条斯理道。“这不是清风教一家的事。我们这四大正道门派同出一门，彼此同气连枝，绝无独善其身的可能。”

“所以你倾向于要适当介入？”沈则绎问。

“不错。”

窗沿上露出个小脑袋，陆粽粽趴在窗框上道：“管了那是狗拿耗子，不管又容易被连累，这管与不管之间大有玄机呢。依我看，不如让掩日仙君来管。”

陆子容问他，“如何让师祖来管？”

“派人去告个状呗。”陆粽粽两手托着腮，“只要拿到他们对百姓威逼利诱的证据，掩日仙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则绎道：“背后告状，我们不就成小人了吗？”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再说了，我们这又不是污蔑好人，谁不知道清风教在外头的名声已经开始有一些微妙的转变了，早晚要传到掩日仙君耳朵里的。”

沈则绎想了想，道：“再说吧。也不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我今后再留意留意。”

这时候紧挨着陆粽粽又冒出来一个小脑袋，段月饼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陆粽粽马上往旁边挪了挪。

“我马上就要跟着段盼山走了，临走前想和你道个别。”段月饼道。

“好的，再会。”陆粽粽目不斜视。

段月饼看起来很委屈，他已经追了陆粽粽三年了。

“我要是跟着段盼山成功飞升了，我就是神仙的识神了，到那个时候，你还是不喜欢我吗？”

“神仙的识神不还是识神吗，成仙的是他，又不是你。”陆粽粽面无表情。

“可是……”

陆粽粽道：“再说我还得为我主人着想，和段盼山做亲家会要了他的命的。”

陆子容深以为然地点头。

段月饼垂头丧气的，“那，段盼山万一要是没能渡过去，我也就不复存在了，到时候你会难过吗？”

陆粽粽看了他一眼，毅然决然地爬进窗户然后关窗，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外面的段月饼呆了一会儿，默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