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孟熙
小说: 驯狼高手 作者:年年的猫罐头 字数:3081 更新时间:2021-12-25 03:36:20
孔表停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百里云筝若无其事地躬身行礼:“孔先生。”
孔表沉默了很久。
赫连这时候披着外衣,从半扇门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来,像只躲在暗处窥伺猎人的野生小狐狸:“先生,我错了,让我再睡会儿,今天下午照常上课。”
孔表看了看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又看看百里云筝,最后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杵,拂袖而去。宁师赶紧跟在后面送他。
赫连这才松了口气,猛地一拉百里云筝背后的腰带:“笨死了你,我房里不是有衣柜吗?”
所有人:“……”
气氛尴尬诡异中还有点滑稽,百里云筝看上去很无奈:“小少爷……”
赫连“哼”了一声,缩回房里,下一秒又伸了只手出来,把百里云筝嗖地拖了进去。
门“砰”地一关,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很多东西。
但好在里头始终没有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好像莫名让人有点失望呢。
百里云筝像只进了盘丝洞的大扑棱蛾子,临近中午的时候才从里面出来。这回衣服是整齐的,人也是完整的。
他目不斜视,很自然地往百里云泽身边一站,对宁师道:“让厨房送午膳来吧。”
赫连上课的书房在孔表卧房隔壁,小少爷吃了午饭,身后跟着一长串尾巴,无精打采地走进去,过了两个时辰更无精打采地出来。
他那把总拿着摇啊摇的折扇这回收了起来,捏在左手手心里。
百里云筝视线微垂:“手疼吗?”
赫连下牙咬着上人中,拿扇骨给手心降温:“你进去挨几戒尺就知道了。”
百里云筝笑:“书又没背出来?”
赫连的心情非常郁闷,被打了手心又丢了人,非常迫切地想要寻个出气筒。自然而然的,他把目光落在风晏身上。
“四公子!”他说话前跑过来一个小厮,“四公子请过去一趟,王妃有话要问。”
赫连的肩膀肉眼可见的更塌了。
李拓的王妃孟熙据说是个千里挑一的人间绝色,不但姿容艳丽,更兼风情万种。然而,这个女子一直以来却被世人诟病得不轻。
其一是因为她作为续弦,比李拓小了二十多岁,进府那天刚刚十六,其二则是她的出身。
她是李拓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头牌。
李拓的三个亲生儿子,前两个是已经过世的原配所生,第三个是侧妃所生,而赫连被李拓领回来的时候才一岁大,尚不记事。孟熙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赫连是很好的,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正因如此,赫连有时候很害怕面对她。
孟熙和那些在烟花之地摸爬滚打得十分熟稔的女子不同,她十六岁被舅舅卖进青楼的第二天就挂了牌,鸨母领着麻木憔悴的她往红台上一站,那副楚楚可怜、脆弱得犹如一叶浮萍的无助模样正中男人们的胃口,大堂内所有恩客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惊鸿一瞥让她的身价倍增,许多客人争相竞价,要买她的初夜。不过他们都没有争过摄政王,李拓眼睛也不眨地一掷巨万,当场给孟熙赎身,送上了门口自己的轿子。
所以,虽说孟熙出身青楼,但她从未属于过那里。
李拓不嫌她,却也不能以王位之尊,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一个娼妓进门。他们成亲的礼仪非常简单,也没有大摆酒宴,就是第二天大家都知道摄政王有了个娼妓出身的新王妃,仅此而已。
赫连是六岁时偶然得知自己的身世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把孟熙当做生母。他到现在也依然可以清楚记得那天他在孟熙怀里哭得抽搐,孟熙抚着他的头,身上带着一股荷花的清香。
“别哭。阿连。”孟熙的声音轻如耳语,“你知道吗,对我来说,不是我收养了你,而是你允许了我走进你的生命里。”
小赫连听着这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他很想知道,他的亲爹娘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要他了。而这个问题会不会伤到养母的心,这本不该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可以考虑到的。
但小赫连没有问出口,他感觉到了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在头顶,于是抬起头给孟熙擦了擦眼泪。
孟熙看着他,眼神哀伤惆怅。
除了打碎了花瓶藏到床下、晚饭前偷吃了许多关东糖嫁祸给宁师、时常把剩菜带出去喂流浪狗之外,小赫连心里有许多小秘密,那天开始又多了一个。
这个秘密就是,让他得知自己身世的、孟熙的那句“我未曾生养过,哪里知道这些”,是孟熙在看见小赫连爬到树上躲孔先生之后,经过树下时对侍女说出来的。
赫连去了孟熙房里,孟熙正坐在一个大绣绷前穿针引线,看见他来了便指了指身边的椅子,上面搭着一件披风:“松了的系绳我给你补好了,拿回去吧。”
赫连把披风披上,系好。
“听说你多了几个侍卫?”孟熙问他。
赫连站在她身后,看她绣花:“是,他们是镖师。”
孟熙点点头:“我今早听下人们说起,他们昨天刚来,你就想整治人家,结果偷鸡不成,反而还伤了百里云筝?”
赫连不服:“八百里没事,除了自尊什么也没伤到。”
孟熙笑了,转头看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儿一样调皮。”
赫连依然振振有词:“我就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有多大本事,否则怎么能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他们呢?”
“即便如此,也要注意分寸。”孟熙对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马上去内室捧了个盒子出来。
孟熙对赫连道:“这里头有一些金银珠宝,你拿去给他们吧,只说是王妃的见面礼。”
赫连打开看了看:“他们保护我六年就能得二十万两银子,干嘛还要……”
“拿去。”孟熙推了他一把,“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赫连一百个不愿意,拿着盒子哼哼唧唧走了。
“可不许私吞,我会知道的!”孟熙在他身后道。
侍女佩兰不解地问:“夫人为何要拉拢这些镖师?”
孟熙微笑,低头专心绣着绣绷上的海棠,一针一线整齐细密。
“说不上拉拢。和身边的人亲近一些,又有什么不好呢?”
赫连出来,随手把盒子往风晏怀里一扔:“我娘给的。”
风晏垂了垂眼睛,在门外朗声道:“多谢王妃赏赐。”
孟熙把一缕头发掖到耳后,拿小银剪子剪断了线。
严格来说,赫连和常人想象里那些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到处沾花惹草散德行的纨绔子弟们不一样,他基本不出门,也没有三五成群的公子哥好友。
李拓把他像个待字闺中的千金一样养着,严禁他接触一切有风险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暴食、饮酒、骑马、射箭,以及靠近厨房的油锅。
他每天的生活很单调,睡到接近中午起来,吃了饭去孔表那儿上课,空闲时看书画画和李奴吵架,然后又是吃饭睡觉。
李拓是不指望他有大作为的,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
赫连溜达到了李奴那儿。
来得不凑巧,李奴今天很不舒服,这会儿正睡着。
赫连“哦”了一声,还是没走,直接在外间坐下了。
喝完了两杯茶,李奴还没醒,赫连被他房里过分充足的炭火熏得头晕,于是晃悠出来,一眼就看见风晏捧着那个盒子站在门口。
赫连靠在门框上,决定友好地和他聊聊天:“哎,我又忘了,你叫什么来着?”
“风晏。”
赫连“哦”了一声,又问:“拿着这钱打算怎么花啊?”
风晏:“送回去给镖局。”
赫连:“傻不傻,这是给你们几个的,存着以后娶媳妇儿多好。”
风晏:“在下等人已有妻室。”
赫连挑了挑眉:“你也有?你才多大点。”
风晏:“自小定的娃娃亲。”
赫连叹了口气:“连你都有媳妇儿。”
风晏:“……”
赫连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风晏一个磕巴都没打:“展卿卿。”
“多大了?”
“十八。”
赫连道:“哦哟,比你大一岁。年纪大些的女孩子,是不是更温柔会照顾人?”
风晏面不改色一本正经:“这倒不全是年纪的缘故,她自小就是这样安静体贴的性格,从不发火,很会包容人。”
鱼龙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差点就信了。
赫连点头:“这倒是难得。那你这次出来,要六年才能回去,不把她带在身边,不怕她变心吗?”
风晏想了想:“该变心的,天天四目相对也会变心;不该变心的,一辈子不见面都不会变心。”
赫连肃然起敬,拍拍他的肩:“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嘛,一看就是没受过情伤的。”
风晏笑了一下,看了看赫连,忽道:“四公子这话说得像自己已经历尽千帆了。”
赫连一怔,被风晏突如其来的不客气弄得半天没接上话。
赫连不出声,镖师们不禁为风晏捏了一把汗。
风晏却很是平静,无波无澜地抬眸和赫连对视着。
赫连突然在风晏眸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一下子有些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