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电光火石千钧一发的时刻，大门“砰”地开了，宁师跑进来就是一句：“公子！药给三公子喝下了！”

风晏、赫连：“……”

两个人微微迷离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了，仿佛各自挨了当头一棒，倏地分开十万八千里。赫连从地上捡起外衣，一声不吭地裹在身上。

“公子……？”宁师走过来人就傻了，“谁，谁死了？”

赫连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眼睛，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我和风晏打起来了，我把他打伤了。”

宁师：“……”

也不知道他信了还是没信，反正他的表情很惊悚。

“这血也别浪费，拿去……咳咳。”赫连偷偷瞥了风晏一眼，不确定他有没有留意到宁师刚进来时的那句话。

风晏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他理了理衣袖，擦干净手上的血，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恢复如常。

如此暧昧古怪的气氛，偏偏配上了这么个凶案现场，宁师想要想歪，又不知道从哪个角度想起，总不能这两个人野到了这个地步，床笫之事搞得像杀人。要是赫连流了这么多血，那肯定是站不起来的了，而且风晏又不是驴。

他想来想去，非常复杂地把风晏上下扫视一通，端起那盆毛血旺走了。

出门的时候，他对门口站着的百里云筝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要有点危机感了，留神着点儿，明白吗？”

百里云筝：？

“我们都是支持你的。”宁师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加油。”

百里云筝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里头两个人慢性尴尬症急性发作，空气都凝固了。

“修扇子？”风晏挑了挑眉。

“看光了？”赫连挑了挑眉。

风晏轻咳一声：“若是为了给三公子治病，你可以直说，我会答应的。但你不能瞒着我，偷偷采我的狼的血，还企图糊弄我。”

“这么说，你答应让我每天采它们的血了？”赫连问，“一天只要一小碗就可以了，我会给它们准备很多好吃的，把它们养得肥肥胖胖的。”

“狼不能胖。”风晏道，“它们的血不如我的管用，采我的吧。”

“真的吗？”赫连眼睛亮了亮。

风晏点点头，把左臂微微抬了抬：“这个伤明天就能好。”

赫连笑了起来，真心实意道：“多谢你。今天的事，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对。”

风晏坦然点头：“的确。我刚才也应该提醒你穿上衣服的。”

赫连：“……”

风晏突然发现，这人脸红似乎是从两边眼角开始的，然后慢慢往下蔓延。

……欸？他脸红了？

风晏在心里笑出了声，脸上也没太控制住。

于是赫连一脚把他踹出了屋。

宁师回来收拾了半天屋子，眼瞧着天都快亮了，这一宿是真的一夜没睡。赫连困劲儿上来了，重新烧了水草草洗了洗身体，迷迷糊糊地往榻上一倒，在床上来回翻滚两圈，用被子把自己牢牢裹住，再把腿一抬，下方被子卷进来收边，完美。

宁师把抹布放进盆里，过来给他放下帷帐。放了半边以后，宁师看了看赫连，轻声道：“公子，你笑了。”

“嗯？”赫连睁开眼睛，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嘴角居然是上扬的。

宁师对着赫连微微发愣的眼睛，声音更轻了：“但风总镖头是有妻室的，公子忘了吗？”

赫连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僵住了。

翌日赫连睡到了下午才醒，孔表听说他一夜没睡，还以为是因为担心李奴，于是没有让人去叫他，想让他安稳睡会儿。

赫连醒来时饥肠辘辘，饿得都烧心。宁师火急火燎地去厨房让人送了饭过来。赫连边吃边端着碗发呆，过了一会儿，他道：“雪停了？”

“是。”宁师站在旁边给他布菜，“天亮的时候就停了。”

“唔。”赫连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道，“都有谁在外面守着？”

宁师答道：“百里云筝、佟不凡、风总镖头、万仇和烛正。”

赫连“哦”了一声：“再拿个碗，让八百里进来陪我吃饭。”

“是。”宁师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出去把百里云筝叫了进来。

“坐吧。”赫连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

百里云筝一愣：“这不妥吧，小少爷。”

“让你坐你就坐，我又没让你骑到我头上来。”

赫连今天的脾气明显不太好，可能是起床气还没散，百里云筝不敢再多话，赶紧坐了下来。

宁师拿了碗筷回来，放在百里云筝面前。

“不用帮我们布菜了，你也去吃饭吧。”赫连对宁师道。

“是。”宁师又微微一笑，非常开心地出去了。他觉得赫连和百里云筝这个气氛就很好，像一对普通夫妻在一块儿吃饭，不必下人在旁碍事。

“爱吃什么？”赫连问百里云筝。

百里云筝道：“我不挑食，都爱吃。”

赫连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茄子，百里云筝吃了以后，赫连还看着他。

“怎么了？”百里云筝问。

“你也要给我夹。”赫连道。

百里云筝于是也给他夹了块带鱼。

“以后每顿饭你都来陪我吃。”赫连边吃边道，“我长大以后就一直一个人吃饭了，宁师每次在旁边布菜，也不算陪我吃。我听说别人家里都是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饭的，那样会更香吗？”

百里云筝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和爹娘还有云泽一起吃饭，的确很温馨。我娘做的烧鸭子最好吃了，她时常会送一些来给我们。”

“下次我可以尝尝吗？”赫连问。

百里云筝点点头：“好。”

过了一会儿，赫连忽道：“对了，昨天晚上，我差点亲了风晏。”

百里云筝夹着的一只虾掉到了碗里。

赫连继续道：“严格来说，不是我单方面想亲他，他也朝我凑过来了。”

百里云筝深深吸了口气，垂着眼睛没吭声。

“结果宁师突然进来，我们就没亲到。”赫连轻轻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大脑一片空白，就是觉得应该亲他一下。”

“可是……”百里云筝皱着眉，“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他上次还说是青梅竹马，听起来很恩爱。”

赫连自嘲地笑了笑：“对啊，我差点就忘了。可我忘了还情有可原，他为什么又要这样？他也忘了吗？”

百里云筝再次沉默。

赫连道：“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就是想听听别人的想法。”

百里云筝斟酌着用词，谨慎道：“或许是因为，他的妻子不在身边，有的时候碰到一些新鲜的……人，就下意识想……玩玩试试。但其实也不太可能……当真，毕竟……他本可以过最安稳舒适的人生，何必为了一时新鲜而放弃呢。”

赫连听完，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总结：“偶尔来道新菜尝尝，但还是米饭最管饱，吃什么菜都不能少。对吧？”

百里云筝艰难地点点头：“小少爷，你几乎没有接触过和你年纪、家世相当的女子，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一个能让你动心的。有的路还是能不走就不走，别这么早就把自己的退路封死了。”

赫连微笑道：“我知道我自己的，我也不怕走艰难的路，只怕和我一起走那条路的人不对。”

百里云筝抿唇不语。

“我本来想故意刁难他们，激怒他们和我闹起来，闹大了我就可以让我爹把他们赶回去。可后来发生这么多事，都出乎了我的预料，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百里云筝突然想起什么，问他：“小少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那样的？是因为风晏吗？”

赫连沉默了很久，静静地看着百里云筝。

百里云筝眼睛微微睁大，随即飞快转过头，躲开赫连的视线。

“那时候是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奇怪，但不太确定，现在确定了。”赫连缓缓道，“这么听起来我好像很花。心，但我和你什么也没有，我只是朦朦胧胧对你……反正就是觉得你和别人不太一样，但你好像只把我当小少爷，把我当弟弟，所以我也没想更多。风晏出现以后，他对我就……有一些暧昧的举动，然后，不知不觉间，就这样了。总之，我不能再和他纠缠不清了，我要快刀斩乱麻。”

百里云筝长长出了口气，忽地笑了：“你说我只把你当小少爷，把你当弟弟？”

“……不是吗？”赫连眼睫轻颤，小心翼翼地问他。

百里云筝伸手抚了抚赫连的脸颊，温柔轻缓。赫连心脏砰砰直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两个人呼吸交缠的时候，赫连有些懵，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刚刚吃了蒜蓉粉丝虾。”

百里云筝被他整笑了，于是一个吻落在他的侧脸。赫连微微一颤，心花怒放，心想管他什么蒜蓉粉丝虾呢，他就算生嚼了一头大蒜，自己也能亲得下去。

他搂住了百里云筝的脖子，不让他退开。

又是一个电光火石千钧一发的时刻，宁师的声音炸雷般地响起：“公子！我刚才……”

梅开二度。

百里云筝、赫连：“……”

这门得拴上。赫连面无表情地想着。

宁师看清了他们两个的姿势，怔愣了一瞬，突然发出一声水烧开了一样的尖叫，还在原地蹦了三下，然后捂着脸跳着跳着就出去了，还顺手把门带得死死的。

赫连和百里云筝无语地对视片刻，赫连先笑了起来，靠在了百里云筝肩膀上。

刚才那一瞬间，赫连有个古怪的念头，那就是靠近风晏和百里云筝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带给他的感觉竟出奇的相似。

宁师兴高采烈地冲到门外，拉着佟不凡蹦了两圈，而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中什么邪了？”佟不凡嫌弃地把他扒拉开，“公子给你赏钱了？”

“不是不是！”宁师连连摇头，兴奋得双眼放光，“公子和百里云筝，他们成了！终于成了！我等了好多年！”

佟不凡呆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道：“他们不是……早就成了吗？”

“没有呀，之前……反正很复杂啦！但现在是真的成了，我刚才进去看到他们在……”他说着做了个两根食指对在一起的手势。

佟不凡会意，和宁师凑在一块儿议论这件事，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快乐。

风晏静静站在一边，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向多情缱绻的桃花眼此刻有些失神，空荡荡的没有半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