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一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4727 更新时间:2024-06-24 00:49:14
翌日白暮就随同白暮一起坐马车,马车上铺了一层软垫,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是四种糕点和着泡好的雨前龙井,茶香充斥了整个车厢,白暮一手揽袖一手斟了一杯茶放到白昙面前。
“谢谢师尊。”白暮朝白昙点了点头。
马车辘辘的响,白昙在看书,时不时吃一口糕点喝一口茶,白暮也拿了一本书正襟危坐,一时只余书页翻动的声音,又听到马车外诵文和离书拌嘴拌的不可开交,这已经是极为习以为常的事了,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最后都是诵文认怂讨好求和,他们少一天拌嘴他们都会感觉少了什么。
白暮刚还背挺得笔直的坐着,过了一会儿就撑不住了,腿上的被马鞍磨的伤火辣辣的疼,昨天晚上也是辗转难挨没睡多久,不得不盘起腿,一手托腮半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白昙还是原来的坐姿,书已经看了一半,马车摇摇晃晃,外面几人的交谈断断续续的,白暮渐渐有了困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白昙及时出手才没人白暮的脑袋砸到桌子上,见他睡着,伸手顺了顺他的马尾,头发滑出他的掌心,往旁边坐了坐,拿软垫放在旁边,让白暮枕着。
马车空间不大,白暮仰躺着都有些困难,许是伤口疼的缘故,睡的一直不安分,动了动脑袋滑下软垫,白昙扶回去又滑下来,如此几次,白昙只得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入口微涩,入喉回甘。
白暮睡的安稳,车帘有一下没一下的飘动着,光影落在白昙的脸上,忽明忽暗,白昙想要伸手触碰他的脸,还是想要穿过百年的时间,去找寻那场掀起他心中滔天巨浪的狂风,那片惊起他心中涟漪的银杏叶,最后只是勾来他的一缕头发,卷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又绕开,如此反复,锲而不舍,最后滑落,看着指间,余下空落,如丘壑难平,似波澜不息。
收回手,看向车窗外,透过飘动的车帘,依稀可见,窗外春末夏初,一派欣欣向荣。
他将如月之恒,不管盈亏,如日之升,不忆黯淡。
风终将过境。
“师尊,到东山镇了。”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鹤知的声音,白暮慢慢醒了过来,意识慢慢清明,意识到自己是枕着白昙的腿时立马做了起来,有些惊慌的喊了一声师尊,白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合上了看了一半的书。
经东山镇过榕和,第三天下午才到岵州,改走水路,岵州河道纵横交错交织成网,水运极为便利,沿河岸而建房,垂柳倒映在水中,随涟漪而波动,虽不是荷开时节,但苍翠欲滴的荷叶也早已铺满了水面。
岵州人说话多温声细语,又多夹杂让人晦涩难懂的方言,时常交流完让人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好在这里也有清绝宗的铺子,请来个伙计当指导。
一直玩到黄昏时分,几个人也都玩累了。
“峰主,我已然为您准备好了客栈,就在前面不远处。”
“不用,直接去码头。”
伙计不解道:“虽说依然为峰主在码头上准备好了船,但是峰主舟车劳顿,不免身体乏累,不如先歇上一晚,休养休养精神。”
鹤知在一旁道:“我师尊现在要去自有我师尊的意思,劳烦师弟了。”
伙计听他这么说,只能道:“师兄言重,既然这样,峰主这边请。”
伙计带白昙去码头,波澜壮阔的江面上,占了半江的染了晚霞的荷叶绿的不再那么浓,反蒙上了一层柔意,一半的江水混染了晚霞,水天相接而成一色,撼人心弦动人心魄,美不胜收。
码头上停泊着一艘两层画舫,远望舫脊上翘,雕梁画栋,细看雕刻细致精美绝伦,舫前甲板上坐着个身着黑衣的人,衣上金线所绣纹路繁密而复杂,腕戴金镶玉的环臂甲,墨发尽用金镶玉的发冠冠着,腰坠麒麟玉佩,英姿飒爽,正在垂钓,时不时仰头看向岸边,直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鱼竿也不管了,站到甲板边,确定是他,疾步走下了画舫。
“阿玉!”黑衣人跑到白昙面前:“阿玉,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许久了,鱼都钓上好多条了。”
“沿途景好,难免有些耽搁。”白昙道
“师叔。”鹤知一众人行礼道。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意说说罢了,我找了岵州最地道最正宗的厨子,今天给你们做一道最正宗最地道的全鱼宴。”
赫连忻带着众人上了画舫,赫连忻也钓了不少鱼,都用网装着将养在江里,现在白昙到了,赫连忻便命人捞上来做了吃。
落座之后就朝一旁的弟子道:“把东西拿过来。”
弟子应了声,过了会儿拿过来一个颇大的箱子,打开里面是很多玉做的小动物,青碧色的玉通透非常,白璧则无暇而又润泽无比,雕工细腻,玲珑绝巧。
“师叔好久没见到你们,就简单给你们准备了礼物,喜欢哪个就拿哪一个。”赫连忻笑意盈盈的看着鹤知他们。
鹤知他们看了白昙一眼,得到他的点头允许才伸手去拿,赫连忻为人豪爽做事果决,白昙自是知道与他相处要少些弯弯绕绕,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成为好友。
“小十,你先挑。”墨挽看向白暮。
“这么见外做什么,才多少年不见就对你们叔叔这么生分了。”
“没有,师叔。”鹤知笑道:“您是长辈,我们再调皮也还是不能忘了辈分的。”
白暮看了看,最后选了一个白玉做的小鹿,鹿看着活灵活现,很是灵动。其他几人都挑了各自心仪的。
“阿玉,这个是给你的。”赫连忻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是一个玉佩,云上月亮,垂坠着青色的穗。
“多谢。”白昙准备伸手收下。
“客气,我给以戴上。”说着就拿着玉佩,看到他腰上还戴着个香囊,把玉佩系在香囊旁边,边系还边打趣道:“哪个女孩子送的定情信物?”
“怎么,嫉妒?”
赫连忻不怒反笑:“是啊,那阿玉就再让那个女孩子再做一个送我?”
赫连忻话音刚落,厨子就做好了全鱼宴,陆续端了上来,闻着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阿玉,来尝尝。”说着就夹了一块清蒸的鱼来放他的碗里,想起什么,抬头对弟子们道:“白峰主吃不得辣,你们把不辣的放到他面前。”
弟子们应了声,把菜调动了一下。
“赫连亲手钓的,我自然要多吃点。”说罢,动筷,白昙动了筷子,鹤知他们才开始动筷子。
“师尊!”话语未落间,就听到蕴榕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难以忽视。
“师尊,师尊!”蕴榕提着一包东西跑了进来,看到乌泱泱的一众人,愣了一下,然后忙恭敬行礼道:“师尊,白峰主。”
“你又死哪去了?毛毛躁躁的!”
蕴榕缩了缩脖子,轻声道:“昨天师尊说想吃炸荷花,我就去城里尝了好几家铺子,才找到了这一家最适合师尊口味的。”
“吃饭!”赫连忻语气缓和了下来:“以后记得喊阿玉师叔。”
“好。”蕴榕放下东西,坐到桌子前。
吃过了全鱼宴,众人舟车劳顿一天也就先回休息去了,从水路到太隐宗也是需几天的时间,然后再走陆路。
时间尚早,他们也不急,诵文带着离书几个去抽藕带,江边的荷也是有主的,一塘一塘的划分,塘主就住在江边,付了钱便可得到允许去采。
诵文穿着裤子,裸着上身从舫上一跃跃入江中,在不远处露出头来,黎荮不大识水性,又再租了个小船划着玩,锦昀的琴声和着白暮的笛声在辽阔的江面上回荡,几只鸿雁从岸边振翅高飞,划过天际之后只剩几道残影,云压的很重,阳光适时的好,天光云影,山翠如翡,似入画卷。
笛主琴辅,一曲完,赫连忻拍手称好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赫连忻想了半天词想出来这一句的,拍手叫好道:“蕴榕,多跟人家学学。”说着,看向一旁的蕴榕,蕴榕咽了咽口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衣服都不脱就跳进了江里。
“兔崽子,又欠抽了是不是?”
“赫连叔,你还是没变。”锦昀浅笑:“但又感觉变了。”
“什么变了?”
“我记得师叔说话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说话总是随性而为。”
“最近我都有好好读过书的。”赫连忻想着,还有些小骄傲。
白昙将一本书放到他旁边,抿了一口茶,茶已经喝完了,站在一旁的白暮给白昙重新续上,白暮腿上的伤才不过结痂几日,还是不能泡太久的水。
鹤连忻看着那本书,又看了一眼白昙,尴尬的挠了挠头:“我还是去钓鱼去吧。”边说边起身,逃的飞快,好似被什么吃人的追着。
白昙就知他是这般,拿过书翻到之前看到的页数看了起来。
不过几盏茶的时间黎荮几人就抱着白嫩嫩的藕带回来。
“师尊。”
白昙闻声抬头,诵文散着半干的头发朝他走了过来,白昙合上了书道:“何事?”
“弟子觉得这枝荷莲花最衬师尊,特摘来给师尊把玩。”说着将一枝瓣尖带着点粉的莲花递到白昙面前,又拿出一个鼓鼓的小荷包,打开抓出一把已经剥好了皮去了心的莲子:“尚不是莲子时节,只得了少许。”
白昙朝他身后看去,诵文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的视线,白昙看向诵文,诵文笑眯眯的,白昙伸手接过莲花,捻了一颗莲子吃,去了苦心的莲子脆生生的,清甜无比:“既然难得,你还是拿去分给鹤知他们,为师吃这一颗就够了。”
诵文将莲子装回小荷包,放到桌上:“不用不用,这些都是我们已经剥好的,剥的时候也已经吃过,给师尊当消遣吃。”
白昙捻了一颗给他,诵文弯腰吃进嘴里,白昙道:“夜晚风凉,去把头发擦干,也快要吃饭了。”
“好。”说罢转身走了。
白昙将莲子往白暮那边推了推,时不时捻一颗莲子吃,把玩着娇嫩的莲花,低头轻嗅,雅淡清隽的香气,莲花在污泥中蛰伏,在黑暗中厚积薄发,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冲破束缚的机会,破皮发芽伸展舒叶开花,出淤泥而不染,那是因为它在泥里待的太久了,孤索,寂寞,独身,总想以最完美的姿态,去迎接明媚阳光与朝露,璀璨星夜与晚风。
一不小心花瓣被他掐出一个指甲印,白昙皱了皱眉,完美之物多了残缺,颇有些碍眼,白昙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平常总被他修剪的十分整齐,现在长长了一些,但也未曾长多少,白昙仍是越看越不顺眼,有些烦躁。
“师尊,您要剪指甲吗?”
白昙闻声朝白暮看了过去,略一点头道:“长了。”
“您等等,我去拿剪刀。”说着,白暮放下了书,起身朝船里走,不过片刻就拿了一个小布包过来,道:“师尊,要我给您剪吗?”
白昙将手伸到他面前,宽大的袖子遮去了他的手背。
白暮不由得笑道:“师尊不怕我剪到肉啊。”
白昙咬了咬唇道:“剪到一次,就抽你一鞭子。”
白暮轻咳了一声,眼中笑意未减,蹲到他面前,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大拇指,白昙左手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是用剑时剑柄磨出来的,不过白昙已经不常用剑,茧也慢慢不似从前那般粗粝,摸着也不是很硬,
白昙皮肤白如初雪,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蜿蜒,似树根般透着生命力,筋骨微微凸显,手指修长,很应书上葱指的描述,指身没什么赘肉,莹润细腻肌肤下裹着一节一节的指骨,明晰的线条过分的漂亮,每一寸弧度都分外的精致,指腹软软的,指甲被他修剪的很圆润,指甲盖粉若桃花,透着贵气。
白暮拿着剪刀,微敛了笑容,看着格外严肃,眉宇间都染上了认真,好像他捏着的,是这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白昙低着头看白暮给他剪指甲,他额前的发翘起了一缕,他想为他抚平,但他犹豫了,而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犹豫,白暮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顺着高挺的鼻梁骨滑到鼻尖,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
白昙嘶了一声,缩了缩手。
白暮立马慌了起来,放下了剪刀,抓住了手左看右瞧,皱着眉抬头看他道:“剪到肉了吗?对不起师尊。”白暮将他的手指举到嘴边,吹了吹,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没有节奏。
白昙感觉到他的颤抖,看到他眼里的自责道:“逗你的。”
然而白暮还是不放心,继续看他手上是不是剪出伤来了,抬头看他,看到白昙嘴角的笑,才知是真的逗他的,松了一口气,没剪出伤就好:“师尊……”
白昙右手捻了一颗莲子伸到他面前道:“不逗你了。”
白暮欲抬起手接,睫毛一动,手撑在扶手上,倾身靠近,张嘴含进了嘴里,白昙触到他唇的柔软与湿润,一触即离,道:“还是小孩,喜欢人喂。”
白暮低着头嗯了一声,额头抵着他的膝盖蹭了蹭,像极了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求人摸摸的猫。
白昙再喂了他一颗,将右手伸到他面前,示意他继续,白暮剪完之后还会磨好每一个指甲。
晚上的菜就是诵文他们采的藕带,藕带脆嫩,被做成不少的菜品。
白暮的房间是在白昙的旁边的,白暮看着书听到隔壁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待到水声停了,他的书一页未动,字未看进去一个。
白暮拍了拍自己的头,刚刚喝了点酒,有些迷糊,重新凝神准备认真看书,看了两行,听到隔壁的门一开一关,白暮抬头,心里疑惑不已,这么晚了师尊是出去了吗?
穿了鞋准备出去看看,万籁俱寂,师兄们大概是都睡下了,白暮蹑手蹑脚,这是在画舫二楼,白昙下了楼梯,白暮没有跟着,在二楼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