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刚开始吃着，远处又跑来了几只银狼，嘴里都叼着猎物，杨郃他们接了过来，一边烤一边吃。

“还有呢？”赫连道。

“这三只够吃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呢。”风晏朝他凑过去张开了嘴，“啊——”

“你有多少只狼呀？”赫连问他。

风晏想了想，伸出一只手：“五十多只吧，我也没仔细数过。”

“每天中午都是它们捕猎回来给你们吃吗？”

风晏点点头：“对呀，所以大当家的最喜欢我带着人出来走镖了，他能省下一大笔餐补钱。”

赫连笑道：“精打细算才能细水长流嘛。”

“它们都能听懂你说话吗？”

风晏道：“看样子是的。我刚开始走镖的时候，有一次遇上了一伙山贼，他们有差不多一百个人，几乎是倾巢而出。这种情况是非常少见的，显然是铁了心一定要捞点油水回去才能罢休，而非昨天那样几句话就可以打发的。当时我们只有八个镖师，眼看着无法抵抗了，这群狼便突然出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别人都很恐慌，但我看到它们的第一眼，仿佛就和它们心意相通了，我知道它们是来帮助我的，是我的星石送给我的礼物。”

赫连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我从云卷身上采血的那天，你是不是也受伤了？云卷的腿被割了一个口子，你的胳膊也就流血了？”

风晏“嗯”了一声：“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知道云卷出了事。”

赫连接着问：“那这些狼保护你们的时候，难免也会受伤吧？它们受伤了，你也会受伤吗？它们要是死了呢？”

风晏摇头：“这是件怪事，我一直没想起来跟你说。从前这些狼受伤甚至死亡，我都是毫发无伤的，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云卷云舒和它们不一样。而且，只有云卷云舒是从母狼腹中生出来的幼崽，其他狼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么大了，它们似乎不是肉。体凡胎，而是自天地间孕育出来的奇特的生命。”

赫连把吐出来的骨头喂给云卷云舒，逗狗似的把骨头抛起来让它们张嘴去接。

“真乖！”赫连道，“我以前没养过小动物，我爹怕它们会伤着我，或者带来一些疾病。我原本想着或许哪天可以养个猫猫狗狗，没成想一来就是两只狼，还是听得懂话的那种。唔，小狼崽子果然最可爱啦～”

风晏抬手勾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了过来，眉眼弯弯地对着赫连：“嗷呜～”

其他镖师刷的一下整整齐齐地看向他们。

赫连愣了一下，笑着拍了他一巴掌。

“我是不是最可爱的那只？”风晏问他。

赫连点头：“对对对，你是最可爱的绝世狼崽。”

风晏不满意：“怎么不得是个狼王。”

赫连马上顺毛撸：“你是最可爱的绝世狼王，是最威猛霸气的嗷呜嗷呜。”

风晏被哄开心了，笑得很是荡漾。

旁边接连传来了几声牙疼一样的“嘶——”，风晏马上把眼一瞪：“怎么？”

刘廷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就是烫着了。总镖头你们继续。”

赫连吃饱喝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四下里看了看，入眼便是镖车上挂着的大旗。

他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这明晃晃的四个大字，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镖局，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风晏抬起头，赫连道：“我原本还以为镖局取名贪狼是因为你，可二叔遇到你的时候镖局不都已经成立了吗？那时候就叫这个名字吗？”

“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镖局一直都是这个名字。”风晏道，“等回去了，你问大当家的吧。”

赫连看着那面镖旗陷入了沉思。

赫连广是破军，他却把自己的镖局取名贪狼，难道他还有别的什么亲人是贪狼吗？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镖师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又过去照顾马匹，准备开始启程。风晏把几只狼又派了出去，让他们去前面探路。

赫连从地上拔了根草起来拿在手里玩儿，等他们把事情安排好。

这时候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镖师们警觉地看了过去，树后头钻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人，背还驼着，拄着一根棍子，脚步蹒跚。

赫连看到来者是这样的一个人，原本还放下了心，可他很快就发现镖师们依旧牢牢盯着这个毫无威胁性的老人，围在镖车周围寸步不离。

老人远远地站在那里，探头探脑地望向这边，似乎有话要说，可看着这群人的架势又不敢过来。

赫连看他们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主动问老人：“老人家，你需要帮助吗？”

老人看了看赫连，大概是觉得他看起来好说话，便对着他把双手合在一起，做了个祈求的手势：“大爷们可怜可怜吧，能不能赏口东西吃？”

赫连猜测他是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便道：“老人家，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可那些肉已经被我们吃完了，你要是来早一些就好了。”

老人摇了摇手，道：“不用肉不用肉，我看你们那儿有剩的骨头，还有你们不要的肠子肚子，我吃那个就可以了。”

赫连低头看看地上一堆脏兮兮的垃圾，又看看可怜的老人，不由得心酸得很，便问风晏：“能不能把我们的干粮给他一些？”

风晏把目光从老人身上收回来，看了看赫连，点点头：“你给他吧。”

赫连从马鞍上挂着的包裹里拿了几个馒头大饼出来，向老人走过去。风晏在他身后道：“别走那么近，就放在那块石头上，让他自己拿。”

赫连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照做了。

赫连刚刚把干粮放下，老人便摇摇晃晃地扑了过去，跪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把馒头往嘴里塞。那馒头让他的手一抓，马上留下了五个脏兮兮的手指印。

赫连又从身上的钱袋里拿了些碎银子出来放在地上，老人马上叼着馒头过去捡钱，一边捡一边对着赫连不停磕头，嘴里娴熟地说着祝福感恩的话语，听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老人家，你……”

赫连想问问他是否有儿女亲人，可他刚刚开口，便听见风晏道：“我们要启程了。”

赫连只得走了回去。

镖师们还在原地冷冰冰地看着这一切，包括风晏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赫连闷不吭声地上了马。

一行人启程离去，赫连回过头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啃馒头的老人孤独可怜的身影，他很快好像又朝着他们扔掉的骨头和内脏去了。

赫连好半天都没说话。走得很远之后，风晏方才开口问他：“你在生气？”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赫连马上憋不住了：“我不明白，那个老人即便有心要劫镖，可就凭他，连我都可以一招把他撂倒，你们至于吗？恐怕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你们这样防着他，话都不能多说两句。”

风晏看他一眼，漠然道：“你不是都给了他干粮和钱了吗，还有什么好说的？”

赫连没说话。

“你也不必觉得我们心冷。”风晏道，“我实话跟你说吧，今天要不是有你在，我们谁也不会搭理他。”

赫连皱起了眉。

风晏道：“我早说过，这一路上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拦路抢劫的土匪看似凶猛，但对付起来才最简单。偏偏是你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老弱妇孺，稍不留意就会着了他们的道。”

“你见过在路边摔倒的老人吗？央求着你送他回家，你把他送了回去，他给你一碗茶表示感谢，你喝了之后第二天就会身无分文地在路边醒来；你救下了一个被流氓调戏轻薄的妇人，她转头就扯着你说是你在非礼她；你陪着一个走丢的五岁孩子寻找他的父母，他可以悄无声息地拿走你的钱袋……”

赫连道：“可即便如此，遇到这些情况难道就应该不管不顾袖手旁观吗？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侠义之士。”

风晏抿唇不语。

“万一，万一遇上真的呢？”赫连问他，“万一就是因为你们的视而不见，导致一个真的需要帮助的人受到了伤害，你们心里不会愧疚吗？”

风晏依旧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无法反驳。我只能告诉你，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是做不得镖师的，我们要保全镖主托付给我们的镖码就已经很难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辨这是陷阱还是别的，也冒不起任何风险。他们要是真的需要帮助，就去找侠义之士吧，这是他们的差事。”

赫连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也知道他有不得已的难处，可心里还是闷得慌：“就算不能做别的，可像是施舍一点干粮这样的举手之劳，也不必这么冷漠吧。”

风晏皱着眉，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了：“我们出来能带多少干粮，一路上又能碰见多少要饭的，东西都给他们了，我们吃什么？”

赫连感觉到了他的烦躁，便不再说话了，还有一点小委屈，不明白他干嘛突然这么凶。风晏深呼吸了几下，放缓了语气：“不说这个了。你要想帮他们你就帮，我不拦着你就是。”

赫连不吭声。

风晏刚想再说点软话，可一抬眸便看见前面不远处路中央竖着一杆黑色的旗子。

他神色一凛，抬手示意镖车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