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历十三年秋，中秋。

傍晚，街上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得了命令，出了宫来准备晚上的国宴的。

宫内，两名寒武军士兵把手交叉揣着，凉风吹过，两人冻得直跺脚。

其中一个士兵说到：“这眼看着一年多了，照道理应该差不多摆平了，怎么还不让我们出去呢？”

“你懂什么。”另一个白了他一眼，“这些玄者顽强着呢，指不定哪天又给你来一下子，心惊肉跳的。”

“切。”他嗤之以鼻，晃了晃手里的寒武，“咱有这个，谁来都不怕。不过这也太无聊了，整天要么就训练，要么就发呆。”

说着，他从一边取来了弓和箭，对着天上南飞的一群候鸟。

“你不要命啦？在皇宫里放箭？”

那人才不听劝，眯起一只眼睛，猛地一松手，直直地向着天上射去，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可能射中任何东西。

就在他觉得没劲的时候，忽然一只不知从哪里扑腾出来的小鸟，“啾”得哀嚎了一声，坠了下去。

两人一下都愣住了，对视了一眼，便匆匆朝着那小鸟坠下的地方跑去。

此时射箭的那个人已经脸色煞白，嘴里神神叨叨：“不是陛下的鸟......不是陛下的鸟......保佑保佑......”

绕过一个院子，终于到了那小鸟坠落的地方。可两人一看，却已经有一个人站在了那里。

射箭的人看见那人，认了出来，倒吸一口凉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罗......罗隐大人！小的该死！小的罪该万死啊！”

罗隐没有抬头，他把那只已经死了的鸟连同箭矢一起丢在了地上，而他的手里，拿着一张被卷起来的纸。

两人呆在一旁，不敢吭声。

罗隐缓缓打开那张纸，沉默了半晌，忽然手中白光亮起，嘴角缓缓露出一个惊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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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斋。

殷珉正在让人伺候着，试穿今晚要去参加国宴的衣裳，一边有一个年轻人背手而立。

年轻人约摸十六七岁，一双眼睛极其明亮，炯炯有神。

“翊儿觉得哪件好啊？”

太子殷翊也不避讳，爽快地答道：“孩儿觉得，还是那件红袍更衬父皇些，更加尊贵。”

殷珉闻言，欣慰地笑了，瞧着太子也越来越欢喜：“翊儿向来心直口快，朕很喜欢。梁老从小就教你，教得确实不错，能成大器。”

殷翊拱手：“梁大人待孩儿确实很好，教会了孩儿很多。”

“那最近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朕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承蒙父皇关照，老师一切都好，身体康健。”

“好好好，那便好。今日国宴，你与朕同去，也让朕的百姓们看看大胥的太子！”

谈笑间，门外忽然起了敲门声。

寂静了三秒，门外再次想起了四声敲门声。

殷珉挥挥手让服侍的人下去，太子殷翊也准备拱手而去，殷珉摆摆手：“翊儿不用。你进来吧。”

罗隐推开门，迈进了殿，轻声关上门，把手中的纸递给了殷珉。

殷珉打开一看，眉头大皱，问道：“给朕这个做什么？”

罗隐把纸接了回来，摊开手，手心逐渐亮起了让殷珉厌恶的玄息术亮光。

而在那亮光之下，殷珉却渐渐看到了几个字：

一切就绪。

没有署名。

殷珉的表情逐渐从疑惑，变为了阴冷。

太子殷翊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父皇的神情，向来机敏的他感觉大事不妙。

殷珉把那纸一捏，揉在掌心，道：“罗隐，翊儿，你们先下去吧。顺便把谭德安给朕叫来。”

罗隐与殷翊拱手退下，与此同时，门外人影一闪，飞奔丞相府而去。

装扮成侍卫的小堇一把推开门，眉头紧皱，低声急促地道：“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梁权一下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您赶紧收拾东西，我这就送您出宫。”说罢便开始整理屋内的东西，打了包就要推梁权出房门。

梁权不明所以，只是向来冷静的小堇很少如此慌张，便让他把事情说明白。

“我们传出去的信鸽，罗隐截了，密信现在在皇帝手上，他一定认出了您的字迹，又叫了谭德安过去，不走不行了大人！”

“不行不行。”梁权一摆手，双手抓住小堇的手臂，正色道，“过不了多久便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行动，我留在宫里，与皇帝周旋，你赶紧出宫把这件事情告诉徐君他们。”

小堇一口否定：“不行，大人，要走一起走，您要是留在这里，皇帝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梁堇！”梁权喝道。

小堇一下愣住了。

这是梁权第一次喊他真实的名字。和梁权一样，也姓梁。这么久了，梁权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而他对梁权，也如父亲般尊重。

“你就听我这一次。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梁权颤抖着抓紧小堇的手臂，“太子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我教了他玄者与无玄者永远是平等的，但他若想坐上王位必须要服从他父皇的一切指令。如今我出了这样的事，皇帝毕竟会怀疑太子甚至是......换了太子。殷翊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该怎么做的。所以我必须去，小堇，你赶紧走吧，算我求你。”

“大人......我......”

“快去吧，再不去真的来不及了！留在这里你和我一样都会有危险！”梁权拼命把小堇往门外推，不舍的神情加重了他脸上的皱纹。

小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猛地跪倒在地，向梁权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后他抹去了脸上的泪，转头就走。

梁权望着他的背影远去，背过身走回屋内，安静地坐下，用颤抖着的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暖着的茶。

这大概是小堇给他泡的最后一壶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