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药吗？别动。”

何远归小声说了什么，程俞明凑近他嘴边才能听见。“在书包。”他声音虚弱，呼吸急促。

打球的同学已经发现这边，纷纷过来。程俞明随口叫了个离得最近的学生去教室把何远归书包拿过来。那孩子刚要跑体育老师就说他去，拿出他当年本市长跑第一名的势头，很快人就没影了。

程俞立即打了120，见班上两个男同学担心何远归，离得很近，还碰了碰他背部，“别动他！”那两个学生被吼得立即收回手，不知所措站立在一边。

“放松远归。”程俞明温柔在他身旁安慰，何远归很轻的点了下头。

体育老师很快把书包带来，程俞明在里面翻出药物，他仔细查看确认才敢把缓解绞痛的药物喂给他。何远归吃下后就安静的闭上眼，等待救护车来到。

程俞明请了下午假陪在医院，何远归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的家属来到医院，是那个女人和一个年迈的大叔。他们迫不及待询问何远归情况，他笑着说没事，还回头安慰他们两个，然后提到程俞明。

这时候两个人才注意到站立一旁被忽略的程俞明，那个女人过来握着他的手，眼含泪水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自从学校打电话说何远归病情发作送去医院，她这个心就慌乱得不行，哭了一整路，精美的妆容都花了。

“他是我的学生，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不足挂齿。”

年迈的大叔过来客气道：“先生飞机晚一些到，老师留下来到时候一起吃个便饭吧，先生很疼爱他的孩子，会好好感谢程老师的。”

言下之意就是会给他报酬，程俞明觉得是举手之劳，其他的还是算了，何远归平安就好。直接婉拒说学校还是事，等会就回去。

何远归听到老师要走，想留他下来，可怜巴巴求他不要走。程俞明本就很喜欢他，人长得可爱，这时小脸一委屈，两眼汪汪，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有些为难。

何远归看他犹豫，又说了许多好话，另外两个人也加入其中劝说。

不就一顿饭，再三推脱恐伤了孩子的心，程俞明只好应下，找个借口说出去买点水果回来。

程俞明到水果店挑挑拣拣，也不知道何远归喜欢吃什么，抬眼看路对面也是一家水果店，装修什么的都比较高档，牌子写着某某进口水果。

他放下手中苹果，顶着老板娘凶狠的目光往马路对面那家水果店去，里面水果看不出高档在哪，不看价格也觉着和国内水果无甚区别，只是这个价格一斤，赶上他一个月水果钱了。何远归是富家孩子，晚上还要一起吃饭，送几块钱一斤水果怕孩子吃不习惯，更觉挺没面子。

程俞明穷了两辈子，实在不知怎么和有钱人相处，他的世界从来都没出现过这类人。他咬着牙痛心付钱，一边心里说着“对不起兄弟。”赵锦康生活节俭，花着他的钱程俞明心里过意不去。

“好了很多了，我也不知道啊，爸爸你不用担心。爸爸不是说晚上才到吗，骗我。”

何远归的父亲来了，见到父亲不同于另外两个人那样，何远归乖巧回答问题。那个年迈的是司机，而那个女人是煮饭保姆，都是家里聘请来照顾他的人。

“下飞机看到短信我就过来了，原来是打算去公司晚上再回家，不能算骗。”

程俞明立在原地，被门把手烫了一般放开，心好似漏了几拍，一下子沉重得要掉下来。他靠立在墙，双腿发软顺着墙面滑落。

不可能。

不可能。

怎么会是他的声音，我一定是听错了。

一定是……

“我不管，就是骗了。”何远归幸福依偎在父亲温暖宽大的怀抱中撒娇。

他父亲无奈宠溺依着他，“那爸爸道歉，阿远原谅爸爸好不好？”

阿……远……

“原谅爸爸也可以，今晚我要请一位老师到家里吃饭，爸爸可要好好款待，让欣姐姐多做好吃的。”

“哪个老师？”

“赵老师，我的语文老师，今天就是他送我来医院的，他人很好很温柔，我好喜欢赵老师。”

程俞明如坠冰窟，下意识抓紧胸口的皮肉，只觉得心脏绞痛，快要呼吸不过来，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可是又好像没有在痛，都是他的错觉。

为什么，为什么要遇见他。

跑，快跑！离他远远的，永远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程俞明摇晃着起身，路过的行人上前询问他要不要帮忙，被一手扒开，头不回走掉。水果掉落满地，滚得走廊都是，人们抱怨着走来走去，大声斥责谁那么没有公德心。

“诶，怎么满地水果？”赵叔先被外面声音吸引出来。随后跟着何超。

“发生什么了？”何超看向走廊，只见一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一个男人踉踉跄跄扶墙快步离开。

“看那个人衣着好像是赵老师，还有满地水果。他说去给远归买水果，不知怎么掉地上了，真奇怪。”

何超一直盯着背影消失的方向，沉默的看了很久。

好痛……

快痛死了，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我怕我死前看不见你会害怕。

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回来看看我。”程俞明不自觉跟着脑海念出。

回答他的是一个个冰冷机械的女声：“对方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程俞明感觉自己真的挺不下去了，手指颤颤巍巍拨打120，“喂，你好，这里是120急救中心。”

“我就快要死了……”

“先生请告诉我准确地址，救护车马上就到。先生……坚持住先生……喂？”

程俞明挂了电话，痛苦卷缩做一团，背靠墙不断哭泣，他的指甲嘴唇缺氧青紫，呼吸困难，最终那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安静下来。

家雀叽喳着落到窗棂，歪了歪头飞走。

程俞明死于心脏骤停，那年他才21岁，是遇见何超的第13年，爱他的第5年，在一起的第2年……

他是个孤儿，8岁来到r县唯一一家孤儿院，在那里遇见何超，何超也是个孤儿，他们一起长大。

何超是真正的孤儿，而程俞明不是，他是被家人抛弃的小孩。

也是个被何超不要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