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靠墙不会再动的身躯，静谧如时光静好，恰如一次小憩。

泪痕渐干，温度挥别。

所有他珍视的人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而去，奔向令自己感到舒适的区域，抛弃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不幸的是，他就是那个无关紧要的的人，他永远停留在那天徬晚金黄无限的落日里。

程俞明5岁以后就极少能感受到家庭温暖，因为家人从看到他起就吝啬的收起所有笑容，换上一副永远不会散开的乌云面孔。他好像还没有破开那层黑暗的膜，并没有看见绚丽多彩。

他从小营养不良，8岁的体型比同龄看着要小很多，唯有一双圆润明亮的眼睛稍微讨大人喜欢，在他的目光里母亲是高大的，一双手宽大而粗糙，爸爸的手看起来还要更大一些，布满茧子，但是他没有牵过。

他出生后四岁时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母亲怀孕前期没有做过任何检查，因此没有早些发现，直到他第一次病发。他是个男孩，家里面对于他的到来举家欢庆，那时候他还很幸福，家人们都很爱他。所以四岁发病时，家里面穷，但他是唯一的独苗，再心有不甘家里面还是把所以积蓄拿出来给他治病。

而那以后，他父母就瞒着他怀了二胎。直到他的弟弟出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家里再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更多是嫌弃。“生了个讨债鬼，把家里钱花完，还是那个死样子。”这些是他在弟弟出生后听到最多的话。

程俞明疑惑抬头看妈妈，她呜咽着偷偷抹泪，这种行为令他非常不理解，今天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妈妈要带他去这边最大的一家超市购物，给他买玩具和好吃的。

到了超市妈妈叫他喜欢什么就自己拿，程俞明站在货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货架又宽又大，光包装就看出非常美味，可是拮据惯了的他，犹豫看向妈妈，妈妈说是看上什么都可以，可是她却皱着眉看向价格。

程俞明突然跑起来，到了糖果区，抓起四五颗便宜的水果糖，说要这个。而妈妈却把他所有口袋都装满，两只手也满满的，领着他结账出超市。

妈妈突然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再揉了揉头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阿远，妈妈要去上厕所，你是男孩子不能一起去，在这里等着妈妈好不好，妈妈很快回来的。”

程俞明嘴里含着糖，一边鼓鼓的，用力点头。妈妈的手立即抽离，大步离开，程俞明望着妈妈背影，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夕阳照得这个世界金黄，妈妈没有回过头，程俞明向着她走了两步，然后是跑，可是还是看不到妈妈了，晶亮的糖果掉落在地，他呢喃着“妈妈”这个称呼。

直到夜色降临，妈妈都没有回来，程俞明早熟的心理隐约知道些什么，他安静地在超市外墙，手里紧紧捏着糖果，硬糖硌得有点疼。

“小朋友，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你家大人呢？”

程俞明抬头看，是一个微胖和蔼的阿姨，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子在舔着棒棒糖。“等妈妈，她去上厕所了。”程俞明说得很快，仿佛是在着急证明什么东西。

“可是我看了你二十分钟了，你妈妈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有。”

对方没有再说话，深深皱着眉头，程俞明讨厌别人对着他露出这副表情，他总是不能令人舒展笑容。“阿姨你走吧，我妈妈很快就回来。”

而那个阿姨则是把他带到保安那里，叽里咕噜讲述这个小朋友在等家人，不过走散可能性更大，让保安帮忙看一下。保安同意了，程俞明和保安大叔在门边站着，像一对大小门神。他还是那个低头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

很晚的时候，换了另一个保安，再次把他的事告诉接班的保安，没过多久一辆警车停在超市路旁，警察叔叔蹲下来温柔说话，然后带他上了警车。

一碗鸡蛋面条摆到程俞明面前，警察对着他笑，指了指面条，嘴里做了个吧唧嘴的动作。程俞明很饿，大碗面条很快吃完了，吃完警察才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帅哥？”

程俞明不说话。

警察叔叔再度开口：“那你知道家里面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吗？电话或者你家地址？”

程俞明低下头，身体扭到一边。

“啧，什么都不说的话我们很难帮助到你的。”

程俞明一律沉默，玩着怀里的糖果，翻来覆去数了一遍又一遍。

两个警察互相交谈了很多东西，然后一起出去，再有人进来时是一男一女，那个女警察姐姐把他抱进怀里，剥了一颗糖给他吃，再一次询问那些问题。

程俞明很喜欢她的怀抱，可是他没有配合，然后警察姐姐就没有抱过他了，他们让他自己玩会，就没有人再进来过。

他们让他在警察局休息室睡了一个晚上，上午就来了好几个警察带他出警察局，上了一辆警车。一路上是渐渐熟悉的风景，程俞明的家是在一栋老旧筒子楼里，没有电梯，住在七层，比较便宜，上楼很辛苦。

那个警察姐姐牵着他的手，爬楼时有些气喘。对他交代说等会见家人要怎么怎么样，以后走丢一定第一时间找人帮助。程俞明挣扎两下，把手拿出来，默默跟着他们走。

趁着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程俞明突然跑开，他在这里住了八年，对每一个角落都非常熟悉，他知道在四楼有一个没人居住的房间，没有上锁，他先躲到五楼过道一个巨大花盆后面，在警察以为他下楼之后，再到四楼房间躲起来。

他靠着门，小声喘气，邻居似乎都帮忙一起找他，喧哗一会儿后，归于平静。在凌晨5点，鱼肚白开始初露时，他跑出筒子楼。第四天，他还是被警察找到了，是他躲到那个菜市场的摊主报的警，这次还是熟悉的那几个警察，可他们没有再对他笑，而是换上他熟悉讨厌的担忧。

警察无情的声音像是宣判：“你家里人搬走了，我们尝试联系你父亲老家那边，那边同志告诉我们，他们没有回老家，现在联系你家人的方式断了，你知道电话吗？乖乖告诉叔叔，要不然你就成了没人要的小孩了。”

程俞明固执的摇摇头，他背得家里面所有人的名字，还有家里唯一一个手机号码，可是他没有选择告诉警察。

他不想再让他们愁眉苦脸了，不想再听到说他们吃的苦，都是因为有他。这时候他还不理解这种感觉是沉重，压着自己和家人，每个人都因为他而透不过气。

最后他被送到福利院。在很久很久之后偷偷打过那个号码。那天晚上何超把他的饭倒进垃圾桶，夜里又做了噩梦，又饿又怕，鼓足勇气偷偷跑出去，借了小卖部老板的电话，拨打了那个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