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俞明卷缩在床上，直到睡着了，晚饭都没有吃，醒过来时是凌晨三点。手机有好几个电话，都是备注着何远归，然后是一条短信，何远归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饭菜做好了，要过来吃吗。

程俞明想逃离这个地方。

早上他还是拖着疲倦的身体去了学校，不敢看何远归，偏偏他天真无邪地凑过来。

“赵老师，对不起。”

该道歉是他，可是他手在因一个小孩子颤抖。“何同学，你有事吗？没事就先出去吧，老师有些累了。”他把手背到身后，以掩饰这份消散不了的恐惧。

何远归还想说什么，想了想选择闭嘴，一步三回头出了办公室。

远归

给自己孩子起这么个名字就不恶心吗？如果孩子妈妈知道，又会怎样伤心。

何况，阿远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程俞明下班出校大门，在一众接孩子放学家长身边穿梭，莫名感受到有道目光在盯着他。他扫过周围，无人注视，只有偶尔跟他打招呼的学生家长，他也只是点头微笑，然后就没有交集，快步离开。

重生到这具身体他一直还算平静度过，伪装成赵锦康还算成功，除了开始不适应，周围人也只当作他病一场后反应迟钝。但是那天……以后……他就很害怕。何超这个人，上辈子程俞明痴爱入骨，却被一次次被抛弃践踏，一颗炽热的心伤了又伤，没人不会痛。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路边，程俞明认得是接何远归的车，他只当看不见，掏出手机假装很忙。

“赵老师。”

程俞明定住。

有个脚步离他越来越近，似有些着急，怕他跑了一般，皮鞋在路面上行动哒哒响，每一下都在敲击他脆弱的心脏。“你好赵老师，我是何远归的家长。”

程俞明沉沉闭眸，转身笑道：“你好你好，何远归家长，放学时间了有什么事吗？”

转过来的面孔，何超眼底失望一闪而过。“上次阿远病情发作时多亏了赵老师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我就一个孩子，特意来感谢赵老师，不知赵老师能否赏脸吃顿饭？”

程俞明直视着何超的脸，要不是这声音太过熟悉，一听就知道是谁，把他俩安排坐一起他都认不出这人是何超。一米八几大高个，西装革履领带大背头，皮鞋锃亮，这脸还是他从前那样，只是岁月增添几笔更有男人味道，他胡子刮得干净，近了才发现有些胡茬。

程俞明不愿意承认那一刻他被惊艳到了，何超……他混得人模狗样，事业有成，英俊帅气，有妻有子……

是啊，他说过他不是gay，哪怕和他在一起也是那时没钱养女朋友，屈尊降贵给他点甜，反正免费倒贴的。所以没了他这个倒贴，加上有钱，就顺理成章跟女人成家了。

那些年，终究是委屈了他，妻子一定是个大美人，才生出何远归这样可爱的孩子。

程俞明心刺痛了下，说实话挺嫉妒的，在阴曹地府十三年，才见到这阳光。可是看到欺你，骗你，抛弃你的人，活的成功幸福，怎么不生嫉妒不甘？

何超还在含笑耐心等待他回答，眼中平静。

“没事，他是我学生，老师关心学生应该的。吃饭还是算了，多麻烦，我这边还有事情，算了算了。”

程俞明走了两步，何超跟上来，“赵老师有什么急事？”

程俞明咬牙，还甩不掉了怎么！我好不容易活过来，只想好好活着珍惜这副健康的身体，给原主父母养老送终。你活得好也不关我事，有钱也不关我事，但能不能滚远点，我看见你想把自己揍一顿，程俞明到底多贱多瞎！

“我还有份兼职，所以没时间，何家长就不要再多客气了。”

何超在认真垂眸思索，“那赵老师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这顿饭就不能过去了？

“晚上十点结束，太晚了，以后有空再一起吃一顿，何家长你看怎么样？”

“正好吃夜宵，赵老师把地址告诉我吧，十点我去接你。”

程俞明放弃，行吧，吃就吃，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见着何远归也会绕道走。程俞明没法，再拖下去要迟到了，只好把打工餐馆地址告诉他，何超还想送他过去，程俞明态度坚决，何远归在车上喊了何超一声，何超才放弃。

程俞明立即上了辆公交车。

“爸爸，赵老师还是不同意吗？那天医院过后赵老师就避着我，他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

何超揉揉他的头，“赵老师还有工作，晚上我们一起吃夜宵，他没有不喜欢你，只是太忙了。”

何远归能感受到赵老师不喜欢他，还是顺着爸爸的话点头。

程俞明13岁就在外面偷偷给人做童工，逢人问老板就说是他家亲戚的孩子过来帮忙，工一样干给的却是普通员工工资的一半。洗碗上菜打扫，餐馆那些工作他很熟手，店里十点左右关门，他是兼职没有留下打扫卫生。和同事道别，出门就看到一辆黑色豪车鸣笛，不是今天那辆奔驰。

何超真是发达了。

程俞明上车就有同事开口问道：“小赵，宾利来接你下班，挺有排面啊。”几个同事拿拖把的、扫把的，站门口笑。

“朋友租来装杯泡妹的，明天就到期，赶最后时间带我去兜风。”

同事嬉笑两句也就各干各的去了。

以前孤儿院一起出来的那群人里，就有一个喜欢装有钱的家伙，基本打工挣得钱都拿去租车泡妹，每次都趁时间快到才开过来给几个兄弟过过眼，只是装出来的怎么都成不了真，妹子发现以后和他分手，他一边伤心一边寻找下一个女朋友。

那群人里，他和程俞明关系不错，没有看不起他，有什么好吃好玩也会叫上他，而不是看何超面子。

程俞明突然挺想这个人，不知道现在在哪，混得怎么样，有没有开上属于他的豪车。正常轨迹，该是娶妻生子，过得还算可以，想是不会有何超这般走运。

“同事就好奇，这地段没几个特别有钱的，没耽误你时间吧？”

程俞明坐在后排，只看到何超棱角分明一个侧脸，抿着嘴看向路边，目光幽远。何超回头对他笑，“没有，可以走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