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程俞明假装在玩手机，实则他对现代智能机堪堪了解基本功能，程俞明上车前还在担心何超和他聊天怎么应对，他们实在没什么好聊的，没有交流欲望。何超出奇的安静，车辆平稳驾驶进一个高档小区，在地下停车库停下。

程俞明愣神，不是出去吃夜宵吗怎么开小区来了？

“家里厨子不比外面酒店大厨手艺差，我和阿远很少出去外面吃。”说到阿远两个字时程俞明心纠痛了一下，“不介意吧？”何超目光温和而深邃看着他。

“不介意。”程俞明咬牙。

何超轻笑一声。“那就好，电梯在这边，赵老师跟我过来。”

程俞明盯着鞋尖发呆，错过一直打量他的目光，充满探究。要表现自然，我现在就是赵锦康，程俞明早就死了，只要按着原主轨迹走下去就够了，不要想多，何超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现是我的，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

趁着这次把和何远归的关系搞融洽，孩子没错，往后绕着何超走就是了。

“赵老师全名叫什么，哪里人？”

“赵锦康，老家附近小县城。”

“我叫何超，本地的，不过是在r县长大。”

“嗯，这样啊。”程俞明当然知道他是k市人，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到k市发展，他明明很讨厌这个地方。

“赵老师去过r县吗？离市区不远，我有空就经常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没去过。”

“有时间可以去玩玩，r县有个五a级景区，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开民宿，赵老师有意向的话说是我朋友，包吃包住不是问题。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电话号码，绑定微信，有需要随时打给我。”

程俞明僵硬接过他的名片，看都不看就塞兜里。“好好。”去是绝对不会去的，今晚过后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边。”何超用指纹开锁，让乡巴佬进城程俞明目瞪口呆。房子真高档。

门开了，程俞明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迈进去。

“赵老师，怎么不进来？”

他指了指自己有点发黄的小白鞋，鞋底刚在满是柴米油盐的地方进进出出，油脏得紧，这里边地板干净明亮，餐馆小地板一天拖二十次都不及半分，他担心弄脏了。“我要不要脱鞋，会弄脏您家地板。”

“没事的，不脏，家里有小欣打扫。”

程俞明恨不得踮起脚尖行走。

“爸爸你回来了。”何远归从房间跑出来，抱住何远归的腿，动作想去抱赵锦康，想到什么生生忍下。“赵老师，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何远归同学你好……啊！狗！”不行不行稳住。

何远归出来后，房间就奔出来一条金毛，伸长舌头围着程俞明转圈打量，似乎对家里新客人非常好奇。

“咕咕。回来。”何超呵道。名叫咕咕的金毛垂头呜嘤坐到何远归身边，眼睛任盯着程俞明。

程俞明不怕狗，但非常害怕大型犬，一见就腿软，但他不能在何超面前表现出太多以前的习惯，哪怕他不会怀疑，程俞明也不想再展现出曾经懦弱的任何一面。

“咕咕坏，不准吓老师，回房间反省去。”何远归揪着金毛耳朵拉到房间，把门锁上。

“赵老师也怕狗吗？”

“没有，只是突然没防备的出现吓了一跳。”天知道程俞明脚趾有多用力扣着鞋底才阻止自己没有逃跑。

“抱歉，是我看管不当，赵老师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肚子饿了。”程俞明用微笑化解尴尬，直奔主题吧，他一刻不想待下去。

“唉，也不知道爸爸要做什么，就是恶作剧故意吓老师一跳吗？真怪，咕咕你说是不是？”何远归揪揪金毛耳朵。

金毛委屈嘤嘤。

何超在试探他！

当程俞明看到一桌子菜时，这个念头就猛然占据大脑。为什么会试探他？程俞明抬眼看何超一眼，对面人客气笑道：“赵老师请坐，都是些家常菜，随便吃吃。”

家常过头了，八个菜就两个肉，四个纯素菜，两个荤素搭配。要不是这些都是程俞明吃习惯的菜肴，都怀疑何超是故意怠慢的。

孤儿院穷，孩子们一个星期才吃上一顿肉，日常是萝卜青菜。过节什么的，才吃得上好的，其中就有眼前这两道，梅菜扣肉，胡萝卜炖排骨，他每次都抢不过。何超那时候总找他茬，一有好吃的就把他支开去干活，人家吃完都不知道有什么。剩些梅菜和汤，可是依然吃得香甜。

就因为总是吃不到肉，他长大后最喜欢的两道荤菜，一直都是这两个。

赵锦康样貌和程俞明完全不同，赵锦康常年是一套白衬衫，发型中分，干净利落的帅气，因为是教书的，骨子里有股子文艺范，哪怕他生活拮据，衣服常年几件，可就是很耐看。

程俞明喜欢低着头弓腰，很少拿正眼看别人，他害怕对上别人的眼。刘海总是长长的盖过眼睛，实在看不见了才剪短，身体柴瘦尖下巴。

院长曾说他模样清秀过头，就是太瘦，活像个发育不良的女孩子，胖点还行，可惜他从来没胖过，一米七多的人一百斤。唯有一双眼睛还算可圈可点，后面院长又说程俞明眼睛，是愈来愈灰。

他就更不敢和人对视。

程俞明把每道菜都尝过，没有特殊眷顾哪道，还主动讲起自己小时候和读大学的一些小轶事活跃气氛，他讲起别人的过去滔滔不绝，照着故事书一般念出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何远归对于那些见闻非常感兴趣，缠着程俞明多讲一些有趣的事情。程俞明也不吝啬，给好奇心重的小朋友听众讲起更多趣事。

何超开始微微笑着，随程俞明越讲越多时他笑容淡去，而是沉默喝着排骨汤，还给程俞明打了一碗，但是他没有动过。

程俞明拒绝何超送他回去，何超也没有强求，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

程俞明出了小区就坐到路边便利店供人休息椅子上，他笑得嘴的僵了，从前还是重生以后，都没有哪次像今晚说得这么多话。他在何超眼里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对，就是失望。

很莫名其妙，对一个陌生人失望。

真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