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徒然地剧烈起伏，肋骨即将挣脱皮肉将他自身开膛破肚。他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颗花苞裂开了。花绽放的时候一定也很痛吧。

视线模糊，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脸。但阿槐知道那是他娘，他不会记错，因为那不是她最后一次试图杀死他。

大概也不是第一次。

以至于后来她每次放手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终于结束了”，而是“还会有下一次”。

据说人死之前最后失去的是听觉，所以他——非常不幸地——记得她每次说的那些话。那些东西被疼痛嵌在了他的骨肉里，如同扎入指尖的小刺，随着每次动作越扎越深。

有一次她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你，怀孕就是一场病，小孩就是肚子里的瘤子，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为什么男人就不用受这份罪？我一定要他……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还有一次她说：“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们把我拴住了，害我再也走不了了。”

一天她叹息道：“为什么这个家里的女人都像死了一样？她们是不是早就被男人杀死了，只是用法术冒充活人？这样的日子她们是如何一天天一年年过下去的？”

每次松手之后她冷眼看着他剧烈咳嗽、喘息，自言自语：“都怪我狠不下心。每次都是这样，当初要是早狠下心，如今也不会这样了。这世道啊，心软一分就没有活路，你我还要互相折磨到几时……”

……

阿槐也许不记得第一次被掐住脖子，但是记得最后一次，那是在一个很黑很狭小的空间里，多半是柜子或者箱子。外面有很多人走来走去，大声地喊着什么，像是在找人。

他感觉得到，那一回她是真的打算弄死自己。因为她没说那些令他不知所以的话，也没有大哭或者大笑。正相反，她安静、平和、理智，手心是温热的，也没有发抖。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好好地看着她的脸。他没有被妈妈抱着的记忆，所以这样面对面近距离观察她的机会很少，看到平静的她的机会更少。后来他每次想起母亲，想到的都是那张平静的脸，在想象中调动那些精致冷艳的五官，捏造出一个温柔的笑。然而成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和样貌同样空灵清澈，也一样的冷若冰霜。这声音说：”乖，别闹，别让他们听见。我的儿子就是死也不能变成怪物……“

要是那时候他真的乖乖听话，她会不会对他笑一笑，抱一抱他，就像别家小孩的妈妈一样？

但是他的身体背叛了他，没让他成功做个好孩子，到了最后一刻，真正感受到死亡逼近时，他还是挣扎了，即使喉骨快要碎裂也还是一个劲地呜咽，拼了命地乱踢乱抓。

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做了什么，视野中的白光在逐渐扩大，耳道内的嗡鸣一浪高过一浪，外面的声音外面的脚步声往这边汇集，越来越响，形成了声音的洪流，洪流冲开柜门，光芒四射，与耳中的耳鸣混合回旋达到高 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