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羽实在看不下去，站起身在屋里绕了两圈。

那只狐妖——阿槐的妈妈——少说也有五百年修为了，而且灵根不浅，专心修炼下去也许能成个小仙。但这种狐妖一般都在深山，怎么会跑出来跟人混在一起？

狐妖沾染了人的浊气就很难再进一步修炼，更何况还……

还生了孩子。不论是人是妖，孕育生命都极其伤身，再加上那只狐妖怨气深重，别说继续修炼，只怕后面活不了三年五载。

鸦羽心情复杂地望了眼自己床上的小孽种。看见一道泪痕没入发间，小东西不知何时又流泪了。他用手指轻轻蹭了蹭那半干的水渍，亡羊补牢，聊以慰藉。

不管怎么说，也怪不得孩子……或许该怪阿槐的爹？哼，肯定是这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鸦羽下这种论断向来毫不犹豫。

阿槐不知又梦见了什么，不大舒服地扭了扭身体。鸦羽像哄猫儿似的拍拍他的肚子，在耳边柔声道：“乖，再坚持一会，我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要是圭玉在这里就好了，其他朋友也行。鸦羽发现自己周游四方，认识了那么多守护山川湖海的神灵，却光顾着玩儿，没学到一点处理这种问题的技巧。不过他的职责本来也不在此，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为了安抚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孩焦头烂额。

如果只是为了把阿槐从目前的走火入魔中唤醒，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把这些作祟的记忆全部清除，但删掉这么多记忆——应该还是挺重要的记忆，鸦羽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人醒来之后会怎么样。

万一变成小傻瓜了怎么办？

鸦羽想象了一下阿槐目光空洞地坐着被自己一勺一勺喂饭——呃，也不是不能接受，或许还比现在这种不听话的好养活一点，但是……他到底还是一线良知尚存，觉得把人变成这样不大厚道，赶紧晃晃脑袋把这种混账想法赶出去。

流烟的效果大概快下去了，阿槐逐渐呼吸急促，眉头蹙得愈发紧，身体也不安分地翻来覆去。鸦羽不敢再喂流烟，只能先按住他的肩膀，抓紧时间再次进入识海里面果然也动荡混沌起来，场景的画声音和感受分别脱节，又各自分崩离析，破碎再混合，比地上那一片狼藉更加混乱不堪，也和瓷片一样棱角锋利，刮擦着心神。

鸦羽进退两难。

阿槐不像南星，还没学会接纳外来者在自己的脑海中动手脚，万一毫无章法地挣扎起来，鸦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他，也许真要把人变成疯子或者傻子。可是一会流烟的效果完全下去了，小崽子又要闹起来，两个人都吃不消。那时候阿槐在桌角磕的一下简直是撞在他肋骨上，看得他也疼得不行。

所以最讨厌凡人了，短短一生，巴掌大的地方，也能折腾出这么多恩怨情仇来。

阿槐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同时难受地左右扭头，差点把鸦羽从识海里赶出去。鸦羽调整了一下，定一定神，心想，大不了养小傻狐狸一辈子。

他稍微扶住阿槐的头再次侵入识海，在一片混乱中揪出刚才看到的那几段——也都破碎不堪了，只能混乱中尽量揪出来，也不知道删得干不干净。

好想去找圭玉，让他骂自己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