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也不看顾轻鹤的脸色，拉着人就走，说要给他换身干净衣服。

王城外的灯会正热闹，灯火辉煌，人流如织。

沈周拉着顾轻鹤来到贯穿集市的小河旁，河中漂浮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沈周在河边的摊贩处买了两盏花灯，又在河边搭建的一层高高的烛火墙上取下一支燃烧着的蜡烛。

“来都来了，我们也许个愿。”

顾轻鹤望着河面上漂浮着的花灯：“我不信这个。”

顾轻鹤说完，就见沈周略略有些扫兴，便急忙改了口：“帮我点一盏吧。”

“要写什么愿望吗？”沈周扭头问顾轻鹤“有什么想做的事，想见的人？”

“没有。”

顾轻鹤摇摇头，却又在心中生出别扭的想法：

他希望沈周能永远如今日般幸福快乐。

但这个想法未免太过矫情，只要顾轻鹤说出口，便会被沈周揪着嘲笑一辈子。

顾轻鹤转移了话题：“你呢，你要写什么？”

沈周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沈周确实没想好要写什么，他抬头偷瞄顾轻鹤，见那人的视线随着潺潺的流水远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周见顾轻鹤身着白衣，即使衣摆处有些破坏美感的酒渍，但仍然不影响这人谪仙般的气质。

沈周忽的想起，也就是在前不久，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顾轻鹤竟然难得地出门，来了他的院子。 沈周当时在跟下人们蒙着眼睛玩游戏，顾轻鹤一把扯下他眼上的带子，沈周被眼前的人吓得愣住：

“你？你怎么出来了？”

顾轻鹤不看他，倒看着手中的那条白纱：“梨花开了。”

梨花开了。

也许是顾轻鹤在那个王城角落的小小梨园里待了太久，那些梨花像是生出了意识，拥有了生命，和顾轻鹤紧紧依附在一起。

“梨花沾衣落生烟，比着枝头分外鲜。”

沈周写完这句，将纸条团成一团，塞进花灯的中心。

“写的什么？”

沈周见顾轻鹤难得露出一丝茫然的神情，歪着头问自己写了什么，突然觉得这人可爱的时候是真的挺可爱，但冷漠的时候着实让人生气。

“写你今后要是再对我说一个滚字，就出门被鸟屎砸一次。”

顾轻鹤知道他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不再看他，淡淡地吐出一句：“有病。”

时间太久，顾轻鹤忘了自己是和沈周怎样认识的，反正日日夜夜，都有这个跟屁虫相伴，成均馆给皇子们布置的功课，沈周懒得写，也压根不会写，每每都要跑到梨园求顾轻鹤帮忙。

顾轻鹤起初不愿搭理他，沈周就闹，闹起来没脸没皮，竟然连性格淡漠的顾轻鹤都拿他没办法。顾轻鹤在桌子一旁帮他抄那些书，沈周就很没心没肺地趴在桌子对面睡得昏天黑地。

顾轻鹤慢慢察觉到，趴在桌子那头呼呼大睡的沈周，像只抽条的树木，一点点生长，而时节也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没想什么。”

顾轻鹤嘴里说着什么也没想，但心下却在刚刚那瞬间做好了决定：

武朝大皇子寄来的那封密信，他顾轻鹤一个字都不会答应。

但顾轻鹤又生出点愧疚南朝的念头，他想若不是自己来背负这国仇家恨，而是别的人，那么这次和武朝大皇子里应外合，还是有可能报仇的。

可他顾轻鹤不行，他唯独对沈周狠不下心，他不想让沈周也体会到自己当初国破家亡的痛苦。

沈周放好了花灯，将蜡烛插回那面烛火墙上，转身要拉着顾轻鹤走。

谁知人群突然传出一阵惊呼，接着便是慌乱的喊声，沈周扭头，只见一匹马可能是被烟花惊到，在人群拥挤的街道上狂奔起来，那马慌不择路，直直冲着烛火墙奔来。

“小心！”

沈周正觉得自己躲闪不急，要大难临头，结果突然被扯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那人带着他借力往一旁转了半圈，躲过墙上掉下的烛火。

而另一边的顾轻鹤，也将那面烛火墙奋力推向一旁，没砸到沈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