凇山巅，议事堂。

旭日照进大堂，正中一张“明堂正道”的匾泛着金光。匾额下挂着一张不知哪朝的名家真迹，画着仙人指路。挂画前的案几上，供着两盆并蒂的重瓣青菊。案前，两座松鹤玉座屏隔了四方的场地，正中列着十九把交椅，交椅铺着云纹缂丝锦缎。此时上首的交椅空着，下首的十八把交椅坐满凇山十八位长老。

长老各自闲谈着，等候上首交椅的主人。

“掌门。”

一个身着彩缎的青年男子出现在堂门前，十八位长老嘘声，纷纷起身执礼。男子走到空着的交椅落座，长老们这才坐下。

“有关妖山一事，我有情况相报掌门。”

墨行老道率先开口。

“墨行长老操之莫急，掌门这才出关。还是先说说先前的情况吧。”

妖山，伏初妖洞内。

洞内没有旁人，应钱绮南的请求，刘临桦正教她疏通筋脉的功法。忽的，钱绮南身侧的玉佩悬浮起来，发出蓝色的光芒。刘临桦知道这是凇山的通讯玉牌，正要起身避嫌，被钱绮南拉住了。钱绮南解开通讯，手掌大小的圆形阵面在二人眼前展，浮现出一个道士的脸来。

“守拙师长，”道士向钱绮南略施一礼，看来“守拙”是钱绮南的道号，“请问垂素师长可在您身边？”

被凇山的道士以道号相称，是否说明墨行长老那日所作的判别有了回寰的余地？

钱绮南将通讯阵面转向相对而坐的刘临桦面前，刘临桦向阵中的人执礼。阵中之人身着与一般凇山修道者不同，通肩绣着犴狴纹样，昭示着他正道者的身份。既然正道者在称呼时也保留了他的道号，刘临桦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正道者开门见山道：“垂素师长，月余前，您通过了墨行长老所施展的‘证道’，此事可真？”

“是真。”

“而后墨行长老将您除名凇山派，此事可真？”

“是真。”

“是这样的，师长，”正道者继续道，“前日掌门出关，作了商讨会。会上就您的事也有讨论。因您通过‘证道’，最终决定，暂时撤销墨行长老单方面对您的除名。但对此事的进一步处理，还需长老会与您公堂对簿之后，再做抉择。”

“某知道了。”刘临桦明白这应当是师尊争取下来的结果，便也愿意再赴凇山，“不过，某还有一事相问。”

“师长请讲。”

“有关道魔大战之事，可有商议结果？”

“是。”正道者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既然还确定未对师长有何惩戒，师长自然也是凇山的一份子。出于师长的权限，我也直说了。”

“请讲。”

“此次长老召师长前去，也有对道魔大战的考量。实际上，凇山也正在召回各路外派子弟，准备下一次的道魔大战。”

事态紧急，发展到了刘临桦的意料之外，让他感到困惑。他与钱绮南跨过通讯阵法，对视一眼，问道：“可是有姑克作乱的消息了？”

“暂无，”郑道昭在摇摇头，但表情依旧严肃，“但有风声透露，魔族七煞正在汇合。”

事出反常。魔族七煞在新旧魔尊更替之后，便各自销声匿迹。偶有消息，也是孤军作战。毕竟魔族很少有合作的观念，旧魔尊毙命之后，七煞也不在侍奉新魔尊，反倒是各自为营。

“凇山许多长老也以为是魔族在虚张声势，”钱绮南看出了刘临桦所想，补充道，“但主理伐魔一事的羿星长老坚持积极筹备，道界一直流传着即将开战的谣言。”

“师尊……渺怀掌门有何表态？”刘临桦发问，这也是他对于凇山最关心的一点。

“掌门尚未定夺。”

也就是说，他的态度暧昧。搞不好，道魔之间真的会发生新的战事。

刘临桦又问了一些，正道者知无不答。不过，再具体的情况，正道者便无权知晓了。反而是刘临桦或者钱绮南的权限，比他更高一些。交谈之后，钱绮南关闭了通讯，玉佩也恢复平常模样，垂挂在她身侧。

“师长，我们何时动身？”

刘临桦没有作答，反问道：“你以为，七煞汇聚的消息是真是假？”

“吾偏向是谣言流传。啊，恕吾眼拙，还请师长赐教。”钱绮南满眼期待地望向刘临桦。

刘临桦环视四周，甚至捏了一个诀检测周围的其他灵力与魔气，确认四下再无旁人时，才陈述自己的想法：“某有两点参考。其一，若是无所根据的流言，渺怀师尊必会按下不表。他默许羿星长老备战，恐怕本人也偏向开战。二是，前日以来，玄君……魔尊的行踪与先前有了很大变化。”

“也许先前为了师长卧病在床，所以多加照顾……”

刘临桦下意识摇摇头，以他对玄君的了解……不对，他何时开始对玄君有了了解。总而言之，刘临桦总是觉得玄君很多时候开始回避自己。出于道魔不同的立场，他也能作以理解。只能希望事情不是向最坏的情况发展了。

依照刘临桦对道魔形势的分析，可谓是事态紧急。刘临桦与钱绮南最终决定即日启程。涉及道魔对抗的原因，刘临桦还对是否给玄君留下口信作了一定考量。不过，玄君照顾自己月余的场面历历在目，他隐去了缘由与目的地，还是留下了一些文字。

“去也，勿念。”

玄之手指摩挲着石榻上留着的字条，读了好几遍，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玄之大人，我们要去追吗？”

原本若是刘临桦二人乖乖待在洞窟之中，伏初就能以牵制道门主战力为由，天天看着他们，顺便摸摸鱼。这样，对魔界也能有所交代。二人的不辞而别，让情况往复杂的方向发展了。

玄之摆摆手以作回应，他烧掉了刘临桦留下的纸片，双唇开合：“既然如此，我们也出发吧。”

他已经不敢想象再度见面的场景，但这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从他踏出仙门那一刻就开始跌落深渊的，他们之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