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刮断了杨子软种在洞口的腊梅。

杨子软听见了，却只是在榻上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睡去。

他的眼睛很痛，痛得只流血泪。朦朦胧胧之间，有人在叫他。

“子软。”

杨子软睁了眼，却只见血色。洞外也没有声音。

他好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别人都要成亲了，他怎地还这副不知羞耻地想着别人。

“子软。”

又是一声。

他听得清清楚楚。

是他爱的杜楚凉，是他叫他。

他收拾好面上干净，熟稔地从黑黝黝的洞口慢慢走了出去，洞外的亮光很刺眼，可他什么也看不见，为了如此温暖唤他的杜楚凉，瞎了眼。

明明想着不再见的，可偏偏他一唤，想靠近他的心，无论如何也停不了。

“为何……为何不跟我回去？”杜楚凉伸手，把浑身是血的化作人形妖怪狠狠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忍着胸前的疼痛问。

杨子软垂着手，并未那么迫切地伸手去抱他日思夜想的杜楚凉，缘分只到此，再走，便是违背天命，到那时，遭天谴的，只会是杜楚凉一个人，他可舍不得，舍不得那么好的公子为自己遭罪。

“我想着，我要报的恩应当是还完了，我们也别再有联系了，杜楚凉，回去吧，你那未过门的小媳妇还等着你呢。”杨子软忽地推开身上的人，回头捂着那两个血窟窿，嫣红的血又从他的指缝里直往外流，他举步慢慢往里走去。

杜楚凉被推得倒吸冷气，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嘴角慢慢开始流血，他苦笑了几声，颤着双手，抚上了快要贯穿胸口的箭——一支来自天神的惩罚之箭，抬起头来，慢慢看着往洞里走去的杨子软，又是一声轻唤：“子软。”

杨子软顿在了原地，低低抽泣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再让我抱一次，就一会儿。”杜楚凉笑弯了眼，慢慢伸开双手，等着他的猫妖杨子软，穿越山谷的风一点也不温柔，杜楚凉觉着，心脏真的要停了，真的要——死了，他的子软再不来，真的就要死了。

“最后一次，杜楚凉，我们就莫要再见面了。”杨子软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化作青猫形态，凭着嗅觉钻到了杜楚凉怀里，杜楚凉轻轻伸手摸了摸杨子软的毛，泪滴不受控制的一滴又一滴，砸在了杨子软的毛上。

“哭什么，都是男的，大丈夫哭哭啼啼作甚，真不像我认识的杜楚凉。”杨子软越发往杜楚凉身上钻了钻。

“子软，你说，有没有来世？这一世，我怕是走不到头了，你是猫妖，还能活好久，我却要死了。”

“说什么死，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一丝血气慢慢浮在了杨子软鼻尖处。

杨子软突然睁大它骇人的眼睛，额头上有一个异常坚硬的东西，磕得它疼得要命，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杜楚凉的血气顿时充满了它的口腔。

“天神之箭？！杜楚凉，杜楚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说啊！”杨子软要疯了，他化作人形伸手捂着杜楚凉的伤口，看不见杜楚凉的神情，也听不到他说话，杨子软快要窒息了，他明明已经说了不爱了啊，向天神起誓不爱了啊！那还为何……为何要如此对他的杜楚凉！

“这箭……可真是折磨人啊……我每走一步，它就往身体里钻一点，找到你时都还没钻破，一抱你，一想你，一想说我爱你，它就越发钻得快了，我应当是活不了了，子软啊……”杜楚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箭还在不停刺穿他的胸膛，暗黑的血流得越发快了。

“杜楚凉……呜……”杨子软伸手捂住了杜楚凉的嘴，使劲摇头，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别再说了，不要再说爱了，会很痛的，这箭……会跟着人轮回的……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那就轮回吧，我不怕，”杜楚凉把额头抵在杨子软额头上，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轻笑，“我爱你，杨子软。”

他其实想等一句，等到他自己想听的话从杨子软嘴里说出来，再满足的死去，可是，真的是一瞬间，灵魂和生命，就碎在了峡谷的风中。

杨子软感受到那天神之箭要破膛而出了，猛地抱上杜楚凉，任那血泪流满脸蛋，天神之箭从杜楚凉的胸膛而出，再次没入杨子软的胸膛，在身体里长出棱角，搅得杨子软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寻到杜楚凉的薄唇，深情又虔诚的吻了上去：

“杜楚凉，我也爱你。”

太阳掉下山崖，叫来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往下落，落满了二人的发梢眉眼。

爱，不惧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