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在这里，那贏天宁肯相信他看得到，也听得到，害怕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都没机会了。

台下的人也四处的张望起来，仿佛企图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看看能让那赢天在意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面对周围的骚动，阿七强迫着自己镇静，握紧了双拳，死咬着嘴唇，就算尝到了血腥，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根本没有想到那赢天会在众目睽睽的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来，阿七脑子霎时空白，不知道自己听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那赢天顿了顿，犹豫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也从没想过要去打扰你，只希望你能看见这部舞剧，知道我没有辜负你所期望的，并且还想告诉你，无论你见与不见，我都在这里，也会继续的坚持下去……」

「……」

观众席上骤然安静了下来，也许大家都为那赢天口吻中透露的深情所震撼，这样的独白仿佛变成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对白，阿七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点头，感激他所做的一切。

「你肯定笑话过我吧，」那赢天自嘲的苦涩一笑，就像回到在医院的那段时光，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自言自语的说，「明明不懂舞蹈，还偏要写本子，你是那块料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以为取个骚柔的破名字，就能创作出好舞了？根本就是狗屁！」

台下的人都忍俊不禁起来，唯有阿七苍白的笑容中含着眼泪，虽然被他一针见血的说中了心思，但此时此刻他早已不这么认为了。

这是一部好的舞剧，但凡注入了情感，艺术就有了生命。

笑着笑着，那赢天面容渐渐黯然了下来，点头叹道：「你骂得对……真想再听一听你的声音……我知道这部舞剧背后的故事你都明白，或许会觉得连佛祖都说过度人容易，度己难，你我不过凡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阿七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如此了解自己，他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心里却充满了暖意，世上能有一个知你懂你的人，也就不枉此生走一遭了。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既然以己度已这么难，带来的只有是像剧里那样的遗憾和苦厄，那么就算成佛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放过自己好不好？我们以情度情好不好……」

说到这里，那赢天声线竟已哽咽了，强忍着没有落泪，模糊的视线中再看不清台下的观众，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的人生或许不会是现在这样，说不定一辈子都将浑浑噩噩，无所作为，是你改变了我，让我学会了爱与成全，可你也伤害我了啊，让我不得不把你的名字变成了如鲠在喉的一根刺，难以下咽，难以启齿，拔与不拔都痛不欲生，我根本无能为力……」

「……」阿七低头捂住了自己口鼻，拼命的低着脑袋，哑声呜咽，是的，那一根刺此时此刻也深扎在他的喉间，生怕压抑得太久，一开口便是嘶吼。

「即便如此，我仍旧想做一个有血有肉，或悲或苦的凡人，因为你不是我此生可有可无的修行。」

「……」

「五年了……我还是那么爱你，就像深染尘气的青灯古佛，何以度己？不愿度己。」

「……」

别说了，别再说了……

阿七在心里几乎讨饶的乞求，根本不敢去那个人现在的模样，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朝扑面而来，仿佛每个字都如同利剑刺穿了胸腔，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这个人所谓的度己，不是放过，而是互不放过的。

唯有情是解药，但阿七却为他开不出这一味方子。

「……你现在还好吗？快乐吗？解脱了吗？」

「……」很好，我很好……

那赢天看向台下的人，就像在等待谁回答一样，但却无人回应，他凄然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过得很好，是啊，你过得这么好……可我怎么办呢？」

「……」

「我怎么办呢……」那赢天眼泪也再忍不住流了下来，声音剧烈的颤抖着，「你回答我，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啊……」

「……」

阿七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他抓过拐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他不想再听见那个人哽咽的声音，不愿看见那个人悲伤的神情，他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旁边的老杨被他起身的动静惊醒了过来，仍旧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

「剧演完了？」他刚开口，就见身旁的人急匆匆的越过他的位置，老杨也紧跟着站了起来，「阿七？你去哪儿？」

阿七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颠簸着身子的挤过一个又一个座位上的观众跟前，在那周围引发了不少牢骚。

有些前排的人听见了，也好奇的投去视线，但犹豫那里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也不算很大的动静，大家都以为是或许有些观众在离场了。

那赢天站在台上也注意到了，但他更是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只能凭借声音来判断方向，盯紧了那片范围，心跳竟加快了起来，但很快那动静又渐渐消失了。

那些端着摄像机与话筒的记者们立刻见缝插针，逮着这一空档就接二连三的提问。

「那先生，你说的那个人是住在这座城市吗？」

「你很爱那个人吗？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怎么会分开？」

「那先生，能不能透露一点你这位前恋人的相关信息呢？」

……

随着记者的提问，堂子里没了起初的宁静，大家都纷纷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的讨论着那赢天所指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略微的混乱中，那赢天根本无暇回答这些问题，还望着刚才传来动静的地方，根本什么人都没出现，甚至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正在他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不知所措时，位于后面的一侧门突然打开了，门外的光线透过缝隙射了进来，这才看见一个人影破门而出，紧跟着又是一个。

就在大门被拉开的一刹那，光线映照在那个模糊的侧脸上时，那赢天失控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他其实根本来不及辩识，也不敢相信，只感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是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常逸……」

从口中吐露出的这两字虽然微弱，但却犹如平地惊雷，炸响了整个演厅。

「常逸？！」

「常逸来了吗？！在哪儿？！」

「他消失了五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所有的人大惊着起身四处张望，毕竟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常逸以前舞迷，怎么会放过目睹五年不见的偶像的机会。

而这时，那赢天已经跳下了舞台，扯开挡在前面的人，直朝门外冲去，那些记者何等精明，也急忙跟在他身后一拥而上。

周不破和蓝杉等人早已发现是阿七出去了，再见此状况，也比所有人率先一步赶了过去。

「保安！保安！快拦住他们！」

卓越大喊了一声，就见好几名保安冲出来拦住了那些记者，并且即时封锁了大门。两个孩子心里暗叫糟糕，知道是阿七暴露了，心急如焚的从后台的门奔了出去。

阿七出门后就听见里面传来声响，他不敢多想，心都在抖，只是杵着拐努力用最快的脚步逃走，但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快。

「阿七！阿七！你怎么了啊？！慢点呀，当心伤着脚！」

老杨焦急的跟在他身后，怎么劝说都不起作用，阿七还是埋头拼命的行走，就像中邪着魔的般令人胆战心惊，这一条长长的走廊，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熟悉的画面再脑中盘旋，就是这样地方，那一年冬天，他举步维艰，如同此刻一样摇摇欲坠，那个人寸步不离的护着他，守着他，迎来了他新生的第一步。或许从那时候起，所谓的重生就已注定了抹不去那个人的影子，他的面孔是冰冷的，目光是无情的，就是为了不让那个人察觉出他的感动和幸福。

下雪了，他用手掌捧着那一片片雪花，被深爱着的男人吻上了脸庞。

这条路好长好长……但这场雪在他心里从没停过。

「常逸！」

一道呼唤传来，犹如天籁，犹如魔咒

南方无雪，亦无常逸。

可他却还是为此驻留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