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立春前尹斻和肖文进到香港，明着是有探亲和公干两件事情的，暗里就是为了去一趟金大元，会一会那里的各派高手。

上午吃茶时，那个被大家称一声康叔的人和蔡头阿坤一道来的，蔡阿叔不知道康叔真正的癖好，所以对他一直盯着肖文进那个义子看并没在意。

那个长得清秀的男孩子蔡阿坤看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在他们谈事情的时候这个男孩子始终都很懂事地待在另一桌安静的坐着，大概还叫了一壶茶和一客点心。而其余的时间他站在肖文进的身后，像是个影子。

康叔是第一个要求肖文进介绍介绍的，肖文进让身后站着的男孩子过来打招呼，他大大方方地来到人前一个一个问好。

肖文进对蔡阿坤说道：“这就是振芳阿姐的儿子。”

蔡阿坤点头，善意的对这个孩子笑笑。

康叔拉过孩子的手，这一次蔡阿坤有些疑惑了，这阿康难道认得振芳么？

晚上了，尹斻同肖文进离开休息的酒店，程康叔派来的车子到金大元的高楼。周燠早早在了那里，他的目的本是从这儿找几个可心人，然而却注定又要失望而归。

周燠与肖文进单独聊天，尹斻退出贵宾室到楼梯间抽了根万宝路。抽到一半，他把烟掐掉了，转头看见推开楼梯间大门的康叔。

康叔笑意盈盈向他走过来，声音也很轻，跟他讲：“你这张嘴巴里有烟味，小心等一下被打屁股。”

到了这里也就不用再装自己是肖文进的干儿子了，但尹斻没由来的很不情愿与这老色棍周旋。康叔的普通话说的实在是太差，尹斻空了空耳朵，退到墙边，没有讲话。

“不讲话？”康叔还是笑，越来越近了，“不要怕，我人很好的。”

头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人很好的。尹斻别过头，不看已经来到面前的康叔，他身上有股味道，十分难闻。

楼梯间里只剩下衣物窸窣的声音，康叔三两下就把靠墙站着的人扒了个精光，他把人翻过去面对墙壁，一只手用力捏住了这个白白嫩嫩的屁股，说道：“哎呀，我以为你要反抗呢，怎么不叫救命啊。”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自然就会有这么多种的怪癖，尹斻眼前只剩下刷成绿色的墙壁，他额头抵在墙壁上，轻轻地“哦”了一声，从善如流道：“那救命。”

康叔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笑着，然后毫不客气的开干。

楼梯间里的声响并不多，等康叔系好拉链离开，尹斻蹲下来把地上踩扁的烟盒捡起来，然后只能扔到垃圾桶里。

整理好衣服和头发，他从楼梯间出来，问守在走廊的马仔要了一根烟，那马仔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眼熟，在点燃香烟后他知道了，因为这个马仔长得有些像康叔，都是长下巴。

搞不好是康叔的私生子，他心里没趣儿的想着，没过一根烟的消停，就见到奉肖先生的吩咐来叫他回去的人。

他跟着进了房间，房间里点着有催情作用的熏香，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儿，然后进浴室洗澡。

肖文进回客房换衣，换衣后正迎面碰见从浴室出来的尹斻。尹斻边擦头发边对他汇报着：“康叔那话儿不太大。”

肖文进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这个说话方式，可是到底很讨厌他那个麻不不仁的态度，招招手，把他叫过来，一脚把他踹出去几米。

尹斻坐在地板上咳嗽，站起来转身又进了浴室，很快他出来，就看到肖文进正在对送来的节目清单一副有兴趣的模样。

尹斻来到肖文进身前，在示意下跪下来，昂头看了肖文进一会儿，肖文进摸摸他的头说：“没心肝的东西，你比一条狗都不如。”

尹斻问他道：“您是要把我卖了还是要把我送人。”

这能有什么区别。

肖文进没说话，就听到尹斻继续说：“我不让您丢脸。”

果然，肖文进对他说：“阿康用三个洋娃娃换你。”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牛皮鞋。

肖文进不晓得周燠到底还教了尹斻些什么歪门邪道，只晓得尹斻这一回算是害怕了。

尹斻知道肖文进，他既然能对着尹程鹏撒那么多谎，怎么就不可以留他在香港“读书”呢？这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至于他外公尹志仟，这条老狗连住的房子都应该是他的，巴不得他早点死在外头连尸都不用收！

肖文进成了他的指望，唯一的一条活路。

于是他一如既往的给权力下跪，给权力舔鞋，保证着：“我听话。我给您长脸。您带我回家。别把我随便送人。”

肖文进在一刹那间是根本想不到这么多的，他本来就想的没有尹斻所思所想的那么复杂。在他看来尹斻的顺从一向都有其代价，而他也不知道原来尹家那一帮子吸血鬼竟然真就让尹斻宁愿给他下跪……

大部分时间肖文进其实也是一个诚实的人，他说：“你那个小舅舅其实还是关照你这个娃娃的。”

尹斻抬眼看他，肖文进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你放的屁你自己信吗？”

舒坦一番以后，肖文进抚摸着这条“家犬”的头，说道：“你怕个啥子嘛，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也要把你养大的嘛。”

尹斻想说你莫挨老子，但是他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说：“我现在就怕我活不到年纪。”

“活不到什么年纪？”肖文进问他。

尹斻说： “开学测试，我成绩很好。”

肖文进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他又不是他老子，管他考得好考的孬呢。

尹斻头靠着他的腿，看着天花板，“我是可以读书的。”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您要是再留我两年……两年以后我自己出去。”

“哼哼。你想的美呀。”肖文进冷哼一声，语气有些阴森森的。

“周先生能放人一条生路，您也放我一条生路。”尹斻说。

无话再可以说了，当天晚上肖文进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毁掉了康叔想要的那张人皮，周燠几乎要没坐住，只是因为他担心肖文进把尹斻打死在这里回去不好同尹斻的家里人交代清楚。

下着小雨的那天尹斻坐在轮椅上被推着上了飞机，跟着肖文进又回了S市。

立夏，唐志行从岭南回来，尹斻在他家里画画写字。

与虎谋皮。

唐志行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这是要谋谁的皮啊？”说着，很自然的靠近了这个学生，伸伸手，贴他近一些。

“老师。”尹斻转头看他，神情冷漠，说道：“这个到底还是枉费心机，您说是么。”

唐志行往后走了一些，微笑着道：“你说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