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康叔就在半年多以后，听说金大元那边儿的“洋货”泛滥，康叔想换换口味吃正统中国菜，王公与他做这个生意，时间长了自然有些交情，于是就正好着眼从周公馆里挑了一个还没开苞的准备送给已经到了的康叔换换口味。

那个小男孩是从山村里带出来的，人牙子经手时花了五百块钱，到了周先生这里居然还不够一双新鞋子的钱。

这个人买来的便宜，周燠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兴趣似的，尹斻却挺喜欢。那天他从正门进来，看到这个小子在跑，后面追着咬的是周先生的狗腿子，当天晚上果不其然，阿一趁兴要给这个孩子开荤，他没怎么犹豫就给拦了下来，周先生就当没看到，也没问他怎么就突然来了兴趣让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乡下小孩坐一回上座的。

肖文进也不过就是个泥腿子出身，他在老家吃他妹妹和婶子的时候不也谁都不知道能长成今天这个德行么。尹斻看着那小乡屋宁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真是讨人喜欢。

这么讨人喜欢王公自然也喜欢，于是准备把喜欢的小点心送人情了。

尹斻知道来的是康叔，他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开口道：“让我去好不好？”

王公对他总有一种老嫖客对风尘的感觉，这时候正心情很不错，瞥他一眼：“你？”

他当然去见了康叔，康叔是客气的，随便睡一宿第二天滚蛋回去了，说下回有机会带着他再参观参观新收藏，尹斻对他微微鞠躬，职业微笑：“您慢走。”心里却想最近飞机失事真不少。

既然没被康叔笑纳，王公还是不能放过那五百块钱的，没过几个安宁日子这小乡屋宁就被剥洗干净上笼屉刷蜂蜜了。

他哭得似曾相识，在周先生屋子里面哭过的人何其之多，肖文进一开始却总是恨他不掉眼泪疙瘩，掉了又说你这是鳄鱼的眼泪，别恶心人了。

他其实不太懂人因为什么而哭，但他肯定不是一个傻瓜，所以对待哭的人也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说：“一回生两回熟。”

男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坐游轮开派对，现在看来周先生他们早就玩得比后来的年轻人要时髦了。尹斻不是很喜欢海，也不是很喜欢坐船，他在甲板上吹了会儿风，把酒喝完，看看天色，知道到了时间。

甲板上人不多，但都是熟人，王公最近看来是爱吃咸菜了，搂着煞白一张小脸儿的五百块。

阿一拎着魏小先生出来，王公的伙计按时把王二先生带来了。

他让阿伦也搬一把椅子给他，手里拿着枪指了指前面站着的两人。

“谁跳？”

这会儿反而没有人说话了。

“你干什么。”魏小先生咬着嘴唇，脸绷成了石头。

“你跳下去吧。”他说。

王二先生还要说话，他有些不耐烦了，没等王公，一枪打中王二先生的膝盖，枪口转向，对魏小先生重复了一遍：“跳下去。不疼。”

魏小先生跳下去了，王公收走了他的枪，贴着他的耳根子舔着：“枪可不是这么用的。”

余光里他看到周燠把安东的眼睛捂住了，肖文进已经转身回舱。王公打开弹夹把子弹卸掉，用枪管顶住他的后脑勺儿，轻声细语的说：“还有一颗子弹……”

手下拿着的腰软了，王公把手枪塞进去，扣动扳机，尹斻射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高潮的状态。

三天以后王二先生在陆地上跳了楼，肖文进知道是尹斻，但是也没说他，只是懒得搭理他似的，似乎是认为他无聊至极。

九六年，王公也从王二先生跳楼自杀的那个地方一跃而下，肖文进这才觉得有点儿意思了。

王公是和他阿弟王二先生在同一个地方坠楼死亡的，尹斻和他们说的话都差不多。

同样是一个阴天，同样是吃了顿粤菜，同样是劝诫。

肖文进没有问尹斻说了什么，尹斻也不打算说。

他只说：“我记性太好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肖文进还是在他明年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块手表。

顺便再送给他疯人院半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