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邮轮上逼人跳海和教唆王氏两兄弟跳楼自杀以外，周燠还记得不止一回尹斻杀生的事情，譬如他家的天花板实在是不好清理他还是很记忆犹新的。

然而肖文进唯独不因为尹斻爱杀生这件事情惩罚他，虽然也不鼓励，但是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周燠某天晚上心情不太好留了尹斻过夜，情事过后把下巴抵在他光裸的肩头上，两个人随便的聊过了一会儿。

尹斻说，大概吃过两条腿的羊啊，人就变了，不奇怪。

周燠没说话，只是从后面搂住他又做了一回。

清早起床，出门热身又用阿一那帮子人练了一会儿拳。周燠吃过早饭在旁观看，说不出的，看尹斻暴揍自己的保镖还挺有意思的。

他功夫很俊，当年肖文进之所以“熬鹰”，听说也就是因为这一身的功夫。只不过比起当年的花拳绣腿，如今的尹斻已然有了练家子的样子。

周燠从来也没有对肖文进提醒过尹斻格外的刻苦，他对所有事情的刻苦以及忍耐都叫周燠的好奇心又活了回来。一个人要堕落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呀，身边儿上最终不能自食其力的总是太多，而周燠始终都知道尹斻的心从不安分。

他怎么就不是一个有理想的人呢，周燠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可是这种不一样又可以持续多久，走到多远，他不知道。

尹斻不知道旁人说的理想是如何的，如果说他有理想，那么就是活到一个年纪罢了。他不愿就此赴死，而更怕的，恐怕就是活着了。

阿一还是很不服气，爬起来把一旁吃东西的阿亚叫上来，周燠站在远处没有阻止，远远地，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尹斻或许是动过杀心了。

汗水把人湿透了，他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周燠还正在想象着最初肖文进是怎么“熬”的他。

肖文进说尹斻的嘴巴很不干净，一开始更脏，这个周燠也是知道的，因为尹斻曾公开的给肖文进丢过几回脸，教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他才学会把嘴放的干净些。

可是这骂人不带脏字不也差不多么，周燠想着，笑了笑，对面前的年轻人说道：“去洗个澡，我带你见几个朋友。”

尹斻似乎停了那么一下，显然武力上的发泄过后回归现实还是要他不喜欢的，周燠明白他了，可是装作不知。

带着尹斻访友，周燠竟觉得尹斻对他可比对肖文进尊敬了不止一点儿。

事实也是的，按照肖文进的那个教法儿，能驯服这头野狗，悬！

晚上，肖文进来接人，当着周燠等人的面儿验收验收尹斻的学习效果，周燠脸热，发现白天时的得意洋洋简直丢人。

肖文进到底不还是掌握了一些东西么。

他掌握的正好就是尹斻最隐秘的欲望。

年轻人的眼神空洞，四肢温顺张开，嘴唇微启。你在他的脸上见到了鲜少看见的最真实和赤裸的情欲，见到他灵魂都在颤抖。

肖文进已经得到了。他抓住了这个骨头里都在冒坏水的恶徒隐藏最深的渴望。

他征服一切。

更被一切征服。

立夏前后周燠知道了一件事情，对尹斻的热心肠始终都还不太理解。

周公馆常来常往的客人中有这么一对异姓兄弟，脾气爆爱打人的姓张，叫张宇翔，不太爱说话但更决绝的那个姓高，叫高新建，这两位座上宾只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他们两个都还很年轻。

张宇翔和高新建二人严格意义上还是尹斻的同辈，今年四月份尹程鹏过生日又正逢高升，小辈们就正好同一处遇上了。

张少爷是心直口快的，差一点就要把事情一口给说破，其实他也不确定更拿不出来证据，就想要在气势上压人一头，结果不意外，在尹程鹏做主的聚会上就同人家的外甥动手打了起来，还没打过。

张宇翔后来跑到周燠这里管他要过人，周燠呵呵一笑，装傻，问他道：“你要哪个啊？”

张宇翔的脑子大概是不太好用，还不明白，就说：“就那个姓尹的小杂种。”

高新建紧跟着来了，拦着张宇翔不让他再讲话了，二人走到花园去，两三步就见到了张宇翔嘴里说的那个小杂种。

小杂种正在树下读书。

高新建说：“有些事情你没弄明白就别急着胡说八道。”

张宇翔思考片刻，转身离开。

这兄弟俩估计也是闲的，于前年三月从颇有名气的黑市买了一个小男孩儿，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用途呢，两位公子竟然还各有一套说辞。

周燠在这些时刻就会感觉到尹斻并不是一个完全邪恶而堕落的人了。他对一些事情的态度至少保守且还正义得很。

“畜牲。”尹斻淡淡说道。

不知为什么，周燠竟然也觉得有点儿无地自容。

张少爷说自己不是恋童癖，高少爷补充道就是觉得有些好奇。

今年的三月，自从肖先生在聚会里公开公正公平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和周先生共同的教育成果以后，张高二人又起来了新的兴趣和灵感，正好手边有材料，这就动起了脑筋。

经肖文进一整晚上的折腾，早上起来，尹斻总算得了点清闲自在，肖文进懒得看见他了，他正好有空出门，逛一逛书店，想着还可以在外面喝上一杯咖啡，很不凑巧地就碰上了张宇翔和高新建这两个混世魔头。

张少爷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张口就问候他的私隐，高少爷稍微懂点人的礼貌，也弄不清楚尹斻这个年纪和周燠能有哪门子的忘年交，但也什么都不提，只是问候一声。

尹斻买完书，后头两个魔头还在跟着，于是问道：“二位这是还有什么事情？”

书店门口开过一辆挂军牌的汽车，阻止了就要在那里起争执的三人。尹长官降下车窗向他们送来问候——不在家里读书学习，跑出来胡逛什么？

对于他们在公共场合准备斗殴的行为，尹长官是很不满的，训话一番以后尤其是点了点自己的外甥，大概意思是告诉他学点好吧，再这么下去舅舅我可真要打断你的狗腿了。

尹斻虚心挨着训，可是从来不走心。真是个笑话，操他娘的安分守己吧，这种话放到从前他还是听的，可是现在就没有用了。

其实他晓得尹程鹏这个人的脾气，训完他以后心满意足饭都能吃上两碗，而这种深刻的误会还真是猪脑子才想不明白。

曾几何时，尹斻一度怀疑尹程鹏是有主观意识把他出卖给肖文进的。肖文进毕竟也曾英雄过，他的关系网对尹程鹏有着很不一样的意义，而随后他的升迁又的的确确在那个节骨眼上，叫他不怀疑都不行。

不过也不知道算是好还是坏，好的在于尹程鹏还没有黑心肝到这个地步，坏的在于尹程鹏还真就是个猪一样的脑子。

车子开走，尹斻拎着一袋新书转身要走，又被两个魔王的车子拦住。

高新建请他上车，说是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张宇翔表示你爱上不上。

来到了二人郊外的房子里，尹斻已经做好了把这两个败类就地掐死的准备，然而打开门一进去就见到了他们俩要他过来的原因。

屋子装修的不错，天花板上穿过一条锁链，下方挂着一个孩子。别说，弄得还真就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尹斻放下手里的袋子，往前走了几步，转身面向张高二人，指指身后：“你们两个干的？”

还没等二人回答，就听他又道：“你们两个干的漂亮啊。”

这个语气实在是把人挤兑的不行。

张少爷撸胳膊挽袖子要上去，高少爷拦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除非有枪，要不然你也打不过他。

“多大啦？”尹斻转回去继续看吊在天花板上的人，他若有所思的背影莫名的让高新建心里咯噔一声。

“十岁吧？”张少爷满不在乎。

都说他下流无耻，今天总算是又见到了道行更高更厉害的人物，尹斻打量着挂着的孩子，其实有些想问一问张宇翔，问问他和一个还没狗大的孩子做那档子事儿心里头腻心不腻心。

既然都是同辈人，高新建其实和尹斻是熟悉一些的，在尹斻刚上初中的那一年同辈的小子们有过几次相聚，在那个时候高新建觉得尹家的这个外孙性格不是太好，对人事儿也还没有开窍，甚至于有那么点性冷淡的趋势，而后来见他出入周先生家里，虽然不知道个中内情，可无非也就是两种可能最大。

一是他本来就是周先生的小情人。二是他对普通情事不感兴趣，另有一些个不可以为外人道的癖好。

然而尹斻无家无业，周先生又怎么会认识他呢。

高新建几乎已经有一些确定了，可他仍旧不讲破，一是没有这个必要，二是万一错了，毕竟还是同辈，再一块儿装一堂和气的时候太尴尬。

“你们这些人，怎么就非得和孩子过不去。”尹斻总算有动作了，走过去慢慢把吊着的孩子放了下来，可是地板上也凉，但是他觉得这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高新建到底和尹斻算是师兄弟，两人很有默契的绕开地上昏迷着的小孩儿往会客室走去，也不谈为什么非和一孩子过不去的问题，留下张宇翔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高新建先同尹斻说了一些S大的往事和好风光，尹斻时不时搭理他一句，大部分时间对坐着喝茶无言。

高新建打破了沉默，试探着问他说：“你和肖叔关系好，知不知道前一阵子他和周先生做成了一个什么事情？”

毕竟还隔着一点儿，高新建和张宇翔无缘参加周先生的大部分聚会，主要还因为有些事情需要高度保密。

尹斻知道高新建最好奇的事情，那就是传说里肖文进和周燠一同把一条野狗给教好了的事情。

说实话，肖文进除了毒打就是毒打，再怎么着也都没有周先生诛心，这件事情与其说是共同成果，不如说肖文进是领衔挂名。

高新建看来是真的很想知道。

尹斻说：“他们的事情我还真不太清楚，你可能问错人了。”

高新建问他：“你对刚才看见的事儿怎么想的？”

尹斻看着他，笑笑：“高学长，我刚才没报警就已经很给你和张少面子了。”

高新建试探道：“但是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惊讶，或者说反感。”

尹斻往椅子里一靠，歪着头看了高新建一会儿，说道：“世上没有新鲜事，高学长，我从来也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呀。”

高新建不再绕弯子了，直说了，“你和我大概有着很相似的兴趣。”

尹斻拿起茶杯，瞥了高新建一眼，笑了一声，“那你可错了。我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

高新建不相信，他闻得出来，他说：“宇翔其实把阿珂当弟弟一样疼，这两年我们俩都已经把他当成家人了。”

话未说完，尹斻打断了高新建，放下茶杯愣是一口也没喝，摆手道：“行了。你别恶心我了。我阿弟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流鼻涕。”

高新建心说你装吧，装什么正人君子呢，如果不是有特殊癖好平时往周公馆跑什么劲儿，总不至于真是找周先生看书去了。

“哼，弟弟。”尹斻念叨了一句，起身走到书架那里，背对着高新建。

高新建盯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说：“我和宇翔的意思是再加一个人。你和肖叔在一块儿那么长时间了，应该也学了几成？”

虽然早就猜到了是这个要求，但真的从高新建嘴里说出来尹斻还是感觉挺意外。

是什么让高新建觉得他也喜欢欺负还没狗大的孩子的？

在张宇翔回来之前，高新建又不厌其烦的讲述了很多他们俩是如何辛苦的从头开始教这个叫阿珂的孩子的，那是亲力亲为端屎端尿无微不至啊。

尹斻在听到高新建第四次用“家人”，第六次强调他和张宇翔把这孩子当成弟弟以后，再次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说：“不要再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子了好不啦，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吐出来了。”

高新建觉得尹斻不像是要吐出来，但他也感觉的出来，尹斻看他的眼神儿就和看猴儿似的，这个态度就已经能表明一切了。

张宇翔总算是回来了，他确实是亲力亲为“照顾”了阿珂很久。因为这种事儿也没办法交给别人。这么个事情一旦是走漏了风声，那他们这两个还没有冉冉升起的新星可就变流星了。

肖文进有自己的两条狗腿子，周燠有整个周公馆，相比之下，高新建和张宇翔两个人想要玩儿这个确实要很辛苦。

尹斻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也听了高新建这么多废话了，够意思了，结果没想到张少爷人出乎意料的有个性，对他说：“叫你来就是觉得你有办法……毕竟过来人嘛。”

“呵。去你妈的。傻逼。”尹斻笑了一下，不阴不阳的，往外走去。

张宇翔竟然没反应过来他刚才骂了自己。

高新建自认有一颗玲珑心，以为他被戳中了痛点，结果一跟出去就发现他是直奔着放在书房一侧的高尔夫球杆去的。

只听到张宇翔突然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球杆就砸在他膝盖骨旁边，地板凹了进去。

高新建倒是没叫，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但是仍然道：“你得帮这个忙。”

“嗯？”尹斻拄着球杆，歪歪头。

“我知道你有办法。”高新建说。

“有一个办法。”过了半晌，尹斻说。

“什么办法？”拉起坐在地上吓懵了的张宇翔后，高新建问道。

……

“后来呢？”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燠问尹斻。

尹斻穿上衣服整理整理领子，转身面向他说道：“我告诉他们，可以试一试互相照顾，共同进退。”

周燠听明白了，知道尹斻在撒谎，也知道这个叫阿珂的孩子很快就会变得也很有名气了。

果不其然，九七年二月以后，那个叫楚珂的孩子出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