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分班后梁梓铭毫不犹豫选了理科，每年理科有两个保送名额，分别是国内最好的两所大学，B大和T大。他原来的班级被打散，而他被编进了理科强化班。

当然一时间又少不了他靠关系才进了强化班的闲话，他一边保持着始终优秀的成绩让那些人无话可说，另一边是见一次打一次，不少家长跑来学校找老师理论，却没有一个人来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他突然发现，这种人人忌惮的感觉有些微妙，但却十分令他满意。除了这一点，曲梅梅也来了这个班。知道她成绩的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可偏偏是她来引导舆论来攻击梁梓铭的，梁梓铭觉得好笑极了。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梁国栋把手里的遥控器砸到了梁梓铭的身上，“今天不是你曲叔叔和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学校那么猖狂，欺负同学？你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梁梓铭站在那儿，比他爸还要高一个头，他应该反驳一些的，因为此刻他听到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真实的，可他看到梁国栋那愤恨的面容，又突然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国栋觉得，之前那次打架住院，他并没有怪罪梁梓铭，他就应该学会谨慎点做人，如今反而变本加厉，还在学校里兴风作浪，看在他那些个同事的眼中，他该有多跌份。

“小铭也不是个莽撞的孩子，他肯定也是有苦衷的，你也听听他怎么说。”杨静按下了丈夫高举的巴掌，一脸期待地看着梁梓铭。

“苦衷，一个欺负同学的人还能有什么苦衷？这是你教出来的孩子，就教成这个死样子？”梁梓铭不答话，他就想尽办法把战火烧到别人身上。

杨静突然感到莫大的委屈，这么多年来她委曲求全地生活，全是为了这个家、这个孩子，而眼前这个人说出的话更是让她寒心。“是，是我教的。我一天三餐的照顾他，每天早起晚睡，几天也见不到你的人，你这个当爹的又算什么？”

梁国栋气不打一处来：“我给他交学费、辅导费，还有上次的住院费，哪个不是我出的？”

“你那几个臭钱了不起？你要是心里还有这个家我们母子俩也不至于还住在这种地方，过这种日子！”杨静拎起了那个断了把的铁锅，两只眼中饱含着痛苦。

梁国栋不敢去看这家中残破老旧的物什，“你这个女人就是想要钱！我到哪去弄钱，你是不是盼着我哪天违法乱纪了被抓起来你就开心了？”

“你哪里是没钱，你是没有花在这个家里的钱！我想要钱？我们是你的家人是你的老婆孩子花你的钱难道犯法么？”杨静将手中的铁锅砸向梁国栋，她内心深处居然觉得，她儿子如今所做的一切，虽然不对，但却让她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疯女人，疯了，这家没法待了！”他狠狠地摔上门，逃离了这个家。

看着母亲的泪眼，梁梓铭突然觉得也许让她独自处理这一切会更好。他蹲在杨静的面前，捋了捋她凌乱的发丝：“妈，我去吃点东西。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水煎包和蛋汤。”他关上门，听着里面嚎啕地哭声，想着人生还有更多不幸么。

他拎着一袋水煎包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三职高门口，看着洞开的大门和空荡荡的校园，他抬脚走了进去。看门的大爷放下报纸，扶了扶眼镜，但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又躺回了舒服的躺椅。

梁梓铭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他羡慕的那群人，是怎样在这里生活的呢？他们的课桌上刻着毫无意义的词句，和有着错误语法的英文，画着他闻所未闻的漫画人物，女生的桌洞里藏着毛线和织了一半的围巾，男生桌上摆着半包劣质的香烟……他羡慕的是这些么？

他坐在篮球架下掏出MP3，反正这四处无人，谁也不会在乎这里是否多了一个他。他听着歌，吃着东西，没人来打扰他，他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

等他再去掏那热乎乎的包子时，突然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转过头，一个人坐在篮球上，叼着一个包子，而自己的手正是碰到了他拿包子的手。梁梓铭还没考虑好是否要生气，他只是满脑子的问号，这人在搞什么？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那个偷拿包子的先开口了：“我……是这儿的，”他反手指了指校园，“我还以为你也是这儿的，所以……”他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却不是被人识破的那种尴尬，他笑得太过自然，好像如果和他计较就是梁梓铭的错了。

“这儿的人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拿？”

那人一副不敢相信梁梓铭在说什么的表情，怔了一下，“得了，我给你重买一份算作赔礼。”梁梓铭刚想说不用，那人又问：“你不是这儿的？”

“嗯。”

“那以后还是少来，这儿爱挑事的比不爱挑事的多。”那人鼻梁和眉骨高高的，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眼神。

买了东西，看看表也该回去了，他正要说再见，“留个电话呗，就这样认识也挺不容易的。”

“我没手机。”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哦哦，我懂，学习嘛。那我走了，有缘再见。”说着转过了身。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涌进了梁梓铭的脑海，这个背影，这个声音，这个高挺的鼻梁，都让他感到似曾相识。“等一下。”那人回过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笑了一下，牙齿很好看，整齐又洁白，“周炎，我叫周炎。”

雨下得那么大，看来球也打不了了，周炎窝在门卫室里烤火，他每个周给门卫大爷带一包黄鹤楼，大爷别提有多喜欢他，迟到早退估计也就只有他敢走正门。

他眼见着最后一拨人走出校园。那拨人被他教训过两次，两次过后他们就再没敢直视过周炎，走路绕道，周炎在这儿，他们恨不得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你小子啊，还是要早点明白读书才是最要紧的，整天逃课、打架能落到啥好？得亏你还是有条件玩的，但保不齐风水轮流转，等到你真走投无路和我一样在这儿看大门了，你又咋办？”大爷把电暖器往周炎那儿移了移，却发现周炎一直站在门口朝雨里看，“咋的了？”

周炎本来是不爱多管闲事的，看到那群人欺负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高中生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他就在那儿有当无地看着，却渐渐发现，并不是全然无趣。那个人在面对围攻时既没有选择保护自己，也没有试图回应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他就那样牢牢抓住一个人打，那拼命的架势任谁看了都会害怕。周炎感到脊背发凉，但他又很想接着看下去。

“我打电话给保卫室吧。”大爷把头探过来，摇了摇头。

周炎盯着雨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深深地看了一眼：“不用，我去。”然后就那样走进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