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梓铭还不太习惯敲门，原先城西的这栋别墅他是有钥匙的，大姑一家陪着奶奶住在这里，可姑姑家的表妹没有钥匙，他却能随意进出。奶奶不止一次在全家人聚齐的场合表示，以后这栋房子要留给儿子梁国栋和孙子梁梓铭，女儿们只能分财产。蓉城拆迁进度快，现在看着还是城乡结合部，用不了十年就是三环内了。

父母离婚后梁梓铭就把钥匙寄回去了，他不稀罕这种东西，这一家对待父亲出轨的态度让他心寒，就算再怎么对他好他也不能接受这群人的所作所为。所以这次回来他只给奶奶买了礼物，其余人的一个也没有。

“小铭回来了！”梁梓铭冲开门的姑姑点了个头，嘴角都没翘一下，本来一脸喜气的姑姑脸稍微有点僵，但还是热情地把他让进去了。

“小铭，让奶奶看看……”奶奶染了头发，虽然佝偻着背但仍然精神抖擞，她腾挪着脚步走到梁梓铭面前，夸他长大了成人了，看起来稳重了许多。

梁梓铭把东西递到老人手上，静静听着一边四处环顾。这里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土别墅外面装修得富丽堂皇，里面却简陋得很，墙上抹的腻子时间长了开始掉粉，楼梯扶手的木头也开裂了，地砖返潮颜色深深浅浅……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家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股压抑，回家对于他来说就像完成任务一般。

正站在门口发呆，突然有个东西撞到了他的腿，梁梓铭低头一看，发现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约莫四五岁的年纪。眼睛圆圆的，小嘴樱瓣儿似的嘬起来，好像对于梁梓铭挡了她的路颇为不满意。

“哎呀，见了哥哥怎么不叫人啊？”姑姑拍了小女孩一下，冲着梁梓铭那边使了个眼色。

沉默了半天，他越看越觉着这孩子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然后孳生出了一个让他心底发恶的想法。“这是谁家的小孩？”

“这是……”姑姑看了小孩儿一眼，似乎有点难以开口，“这是你亲妹妹，梁梓熙赶快喊哥哥呀。”

“不用了，”梁梓铭把孩子拽住他裤腿的手推开，然后绕开门口的姑姑，“东西送到了，我走了，你们一家人团聚吧。”

“铭铭？”梁梓铭出门没注意看路，撞到了一个人。梁国栋看到他出现，显然十分欣喜，“怎么这么晚才来，中午一直等着你开席，晚上我们下馆子，你先进屋和弟弟妹妹玩一会儿。”他欲揽着儿子的肩膀进屋，却被梁梓铭不动声色地推开了。

“我就是来送个东西，不用麻烦了。”他把门推开，假装没有看到一屋子人尴尬的脸色，就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像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定定看着梁国栋，“这个孩子长得像你，幸好，费尽周折要是捡回来一顶绿帽子，那就只能撞死了。”他闪身出门，假装不去听背后传来的怒吼，这一家的年夜可能没有那么舒心了，梁梓铭一点也不在乎，这股气一直憋在他的胸口许多年了，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来承担，似乎太不公平了。

回去的路上错过了回城的班车，这已经是今天最后一班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姥姥家的晚饭了。打车打了二十分钟没什么进展，梁梓铭彻底放弃，沿着乡间的小路一点一点往霓虹点亮的方向走，这种惬意的感觉很难得，他从前太过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在国外的时候基本不用考虑一个人夜晚走在路上，所以像现在这样抬起头就能看见渐渐消逝的暮色还是第一次。乡间没有高楼的遮挡，偶尔路过的小车噪音不算太大，把时间无限拉长，这样的景色，一个人欣赏还是落寞。

“嘀嘀”两声打断了梁梓铭的思考，一辆崭新的机车停在他身边。车上的人带着头盔，好像刻意停在梁梓铭身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后座，递给他一个稍小一些的头盔。

梁梓铭下意识地接过头盔，这辆机车价值不菲，这一身装扮也似曾相识，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头盔的边缘，想要透过此人头盔上的玻璃看清他的脸。他有一种预感，也希望这一次他的预感是对的。这种感觉曾经在过去的两年中无数次闪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总觉得有时候路过某个特定的街角就能够遇见谁，也许根本就是刻意在等他，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值得等待的人。

“刚刚看到你从梁家出来的，估摸着你要进城，我正好顺路带你过去。”头盔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在夕阳的照射下黑红黑红的，洋溢着淳朴的气息。

不得不承认梁梓铭失望极了，他礼貌地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我走回去就好。”

“怎么不用，从这里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还得走半小时，马上天就黑了，耽误了过节不好。”这人的话语中颇有一种不把他送到家不罢休的气势。

“你认识……我们家的人？”记忆中邻居之间确实相处得还不错，如果是正好要回城顺他一路倒也说得过去。

那个小伙子也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以为梁梓铭把他当坏人，但又不善撒谎的样子，“倒也不是很熟，就是我也要回去，如果你不和我一起……”

“谢谢。”梁梓铭二话不说把头盔往头上一套，抬腿跨上了后座，这车过了那么多年还没变，又酷又拉风。待他坐定了正要出发前，梁梓铭轻声又清晰地问了一句：“你认识一个姓周的人吗？”

前面的小伙子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怎么，过了几秒才回应：“不认识。”

也许是车的性能好，前面小伙身形也比较健硕魁梧，这一路回去车速很快，但是梁梓铭却没怎么受风吹，说是只是回城顺路，那人却把他一路送回了姥姥家楼下，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梁梓铭朝他道谢的时候，小伙子明显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请他上楼。

如此一年已经过去两个了，节庆的意义是能够和值得相守的相互陪伴，无论你身在何方，家里都会为你留一盏明灯，一直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