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图书馆的中庭，出了门一直向西去，有一片开阔的草地，现在正是午后好时候，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草地上，书本不是酣眠的睡枕，此刻也承载着几多好梦。

咖啡亭就建在草坪中央，像一枚兢兢业业的日晷，随着太阳的脚步，在这块梦的摇篮里投下阴影。梁梓铭张望了一会儿，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人。

“学长，等了你好久。”

“嗯。”

“是啊，等得是有点久了。”女生的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啊，这是我刚刚认识的新朋友，我看他长得像中国人，一问果然是的，不过您真的很帅呢。”她的目光完全被这个“新朋友”吸引了，但又有些小心翼翼。

“那我们去吃饭吧，今天轮到我请客了。”今天发了工资，梁梓铭的心情好极了。

女孩向来是个小不正经，听了这话立刻接茬道：“终于要迎来学长养我的好时候了吗？”

“如果贫嘴，你现在就回实验室。”梁梓铭独自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两人，但听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就知道人没有跟丢。

“你是来找人的？学院呢？专业呢？名字呢？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面对帅哥她的嘴巴就像关不住的阀门，恨不能把人家的生活起居全料理好了。

“倒是不需要……”

“下午的时候你和我说没有头绪呢。”她颇有些遗憾，助人为乐是良好的品质，帮助的人是帅哥那更是大功德一件。

“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啊。”梁梓铭无奈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女孩倒是有些惊讶：“学长，你不会是在吃醋吧。”还没等梁梓铭的白眼送过去，她继续说道：“吃醋是不必啦，我的心永远寄存在学长那里，锁了，回国就和你完婚。”

要是放在从前，梁梓铭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一顿，这丫头是典型的口无遮拦，幸亏是遇见了梁梓铭心知两人之间没什么，不然少不了要被别人占便宜。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没有说教，甚至有些结巴地对女孩身边的人解释：“她没心没肺的，经常说胡话。”

“我什么时候说胡话了，我在追学长呢，”像是一个甜蜜的秘密，忍不住向身边人和盘托出，“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光洁的酒杯倒映出三个人的脸，使得他们的目光像是交汇在一处，三张同样年轻的脸庞，却呈现出不一样的人世沧桑。

爱情具有不可预见性和不确定性，就像不知道自己爱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他会不会爱自己，这份爱情又能维持多长时间，这些问题要想一一探明，就最终错失了爱的能力。所以爱情，并不是为完美主义者准备的，只有承认遗憾，爱情才会回到身边。

“自己上楼可以吗？”梁梓铭低下头，看着自己胳膊上挂着的人，治安不好，他必须把人安全送到家。

女孩点头，点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突然哇地哭了出来，梁梓铭忙伸手去捂她的嘴，以免被路过的人误会。“学长，为什么你还不答应我，做我男朋友，我会是全世界对你最好的人，我真的喜欢你……”

“你喝多了，明天，等你清醒了再说。”

她哭着摇了摇头，有些话清醒了就不敢说了，“但是，等待一个人，真的好累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值不值得等待……”话没说完，她就抹了把眼泪，跑上楼去了。

清冷的大街，梁梓铭穿着卫衣有些发冷，正在考虑要不要抱紧胳膊，一件大衣披在了身上，“明天忙吗？”

“不忙，该做的东西已经整理好了，老师出差，同事……”

“那去我那儿吧，再喝一杯。”

“……好。”梁梓铭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小心翼翼地和身边的人并肩。这样的场景时常出现在梦里，但每次的背景都略有不同，正是因为这点不同，才能让人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梦。

梁梓铭悄悄伸出手，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看来不是梦，他又有点开心了。“你在干什么？”

“好久没睡个好觉了，以为自己睡着了，还在做梦。”他抬起头，刚刚好走到酒店门口，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旋转门，笼在两人身上，也许是大衣的作用，也许这冬天本就不怎么冷，梁梓铭感觉到舒服极了，鼻子也痒痒的，眼睛落在对面人的身上，却越看越觉得是梦，那身影渐渐模糊，他又开始慌了。

正当他呼吸困难以为梦就要醒的时候，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手指轻轻擦去了眼睛里的泪水，视线再次清晰了。“见面太仓促，准备的开场白现在才来得及说，”周炎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去描绘他的眼睛，“我回来了。”

夜风太凉，亟需一个热水澡来缓解，梁梓铭一边泡澡一边偷偷去听外间的声音。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周炎把电视开得很大声，走路的脚步也很重，烧水、翻找东西、咳嗽，一切都显示着他的存在不是虚幻。

“我好了，你去吧。”他穿着浴衣，头发还在滴水，出来的时候周炎刚好把红酒打开。

“头发不吹会感冒，进来。”周炎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腕又把人扯回了浴室。

面对他企图上手的动作，梁梓铭连忙阻止：“我自己来，你去洗澡。”

周炎的手停在半空，但不一会儿脸上就泛起了笑容：“你不会是想看着我洗澡吧？”

“你变态吧！”梁梓铭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手里的吹风机捏得咯吱响。

要是在从前，周炎一定会就这个问题和他纠缠，可他却很快收回了调笑的表情，开始脱衣服，“你不要走，就在这里，我害怕。”

他竟然说了害怕。梁梓铭心里一紧，在他的印象中，周炎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人，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可是现在，洗个澡而已，他竟然说害怕？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候，梁梓铭没有多话，甚至装作没有听见，镇定自若地吹起了头发，从镜子里，他看见周炎一件一件褪去了衣服，裤子、底裤、领带、衬衫……

原先被吹风机吹得头昏脑胀面色发红的梁梓铭一下子惊醒，他从镜子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过头去。没错，不是他的眼睛出现了问题。“这是什么？”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周炎褪去衬衫后，一道可怖的疤痕环绕在他的颈部，像一条暗红色的项链，难怪他一丝不苟地把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没什么。”他没有惊讶，也没有掩饰，也许他本来就计划好了要让梁梓铭看到这个疤痕。

“这是‘没什么’可以解释的？”他忍不住走到浴缸旁边，想要仔细看，可这一走近让他更加腿软，险些跪倒在旁边，“这都是什么？”

周炎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深浅不一，梁梓铭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但绝不是他出国前就有的。

“你这几年，在哪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联系我？”这几个问题，这些年一直压迫着他的神经，只要稍稍放松就会侵袭到他的脑袋里去，他想不通周炎到底为什么离开，但又耻于自己的逃避，所以也不怎么敢，也没有能力去寻根溯源。

周炎不惧将自己身上斑驳的印记展现给眼前的人，他的目光深沉，从容不迫地洗涮，任凭梁梓铭的瞳孔逐渐被怒火占据，在他即将爆发的那一瞬间，周炎跨出了浴缸，披上了浴衣。

“我这趟回来，就是为了解答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