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喝，别呛着。”梁梓铭陷在沙发里，一个人几乎喝完了半瓶。肩并肩坐着，沉默占据了两人之间的氛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梓铭觉得自己有些头晕了，他酒量不行喝得又猛，酒劲上来得格外迅速，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点什么了：“你的伤，怎么回事。”

“打架打的。”周炎立刻作答，像上课被老师提问到的学生。

“打架……？”他比了比自己的脖子，“至于到这样吗？”周炎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上学的时候和人打架断胳膊断腿也不是没有过，以为工作了就能收敛点，之前明明看他挺人模狗样的，结果竟然又去惹事。

“为什么一个人走了？”

“什么……”不是由他来质问周炎吗？

“为什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后来他知道当年梁梓铭联系过他，而且不止一次，可是当时他还在林子里，没有通讯方式，等出来再联系，人已经确定要走了，又赶上凌坤联系他，那时候再说已经没必要了。

“我不是躲，我是……你呢？你不是也在躲我吗？如果不是联系不到你，我也不会出国。”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爆笑出声，周炎笑着按了按眼角：“像这样问下去，什么结果都没有，你甩过来，我甩过去。”两人太久没见，关于对方的问题又太多太多，对于自己的答案总想逃避，又想从对方身上挖掘出更多的信息，就只能形成这种无聊的拉锯战。

“那我有三个问题，你必须没有隐瞒地回答我。”

周炎看着他的眼睛，这么多年了梁梓铭始终没有变过，只要一个眼神他就可以确定。“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

“还在我爸的公司，不过你应该也听说了，公司发展得不错，年底就要并购这边的一家公司，所以我来看看。”

“你只是来看公司，顺便来找我？”梁梓铭迅速抓住了这个他最在意的点。

“第二个问题了。”

“不是！”

“是来找你，顺便看看公司，一起来的同事正在对接，本来今天我也该过去的，我逃掉了。”今天梁梓铭所在的实验室不会太忙，他的老师明天要出差，他总是一个人吃饭，到了休息的时候就会有学妹来找他……周炎都知道。“好了，第三个问题。”

梁梓铭瞪大了眼睛：“刚刚那个怎么能算？”

“算。第三个问题也问完了，可以休息了吗？”周炎把他手里的酒杯收走，起身拽住人的手腕就给提溜起来往卧室走，梁梓铭依旧是那个为了学习放弃身材管理的白斩鸡，对于周炎来说像提个米袋子似的。

梁梓铭的抗议在他面前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的怒骂，梁梓铭敢赌咒发誓这是他说过最不堪入耳的脏话了，可周炎仍然笑吟吟的，好像他是什么行为艺术表演家，说出的话都是格外动听。

“乖乖上床，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下一秒，梁梓铭把自己裹得像是一条刚出锅的肠粉，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盯着周炎，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周炎也侧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他的身体挡住了背后床头的灯光，从胳膊的缝隙漏出一点点，好像是小动物的毛爪子，抓在脸上痒痒的，睡意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还有一个问题。梁梓铭心想。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一直想，都想成了病，积成了疾，他的生命中有过几次不洒脱的经历，有过一些困顿的曾经，可它们带给他的挫败感，都远不及这个问题。光是想到就让人呼吸困难，光是想到就让人心头发酸，这个人不在面前的时候会不停地想，一遍遍地问，这个人在面前的时候，它却像鸵鸟一样躲起来了。

周炎知道这几年里他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所以他不会像从前一样急于逼迫，因为他自己也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困了吗？”

“你……”梁梓铭终于出声了，他把嘴巴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就好像他不怎么开心，“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果你自己都下不了决心，没有人能帮你。William的话在耳边响起，梁梓铭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指什么？”周炎的语调平和，有种循循善诱的意味。这该死的平和。

当初那些话明明是某些人自己说的，现在在意的却只有梁梓铭一个，这公平吗？“关于你和我……”

“我们？”

梁梓铭已经热得满头大汗，可这被窝是自己钻进来的，周炎又靠得那么近，现在动作钻出去，以现在的场景和氛围来看都十分不妥当，所以他只能任由自己越捂越热。“五年前你说过的话。”

他还记得。周炎心想，欣喜之余又是一阵心痛，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淡然道：“是啊，那可真是人生的好时候。”那么无忧无虑，可以拼尽全力去幻想未来的好时候。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就是你的回答？”梁梓铭满脑袋的热气一下子散了，他感觉自己又掉入了冰窟，这酒店的空调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可以睡觉了吧？”周炎翻身关了床头灯，替梁梓铭把裹成一团的被子松开再掖好，下床去柜子里取了一套新的床具，抱着被子出了卧室，“我就在客厅，卧室门不关，有事情叫我。”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铺床的声音停下，拖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渐渐靠近，周炎轻轻敲了敲卧室门，柔声道：“晚安。”他知道梁梓铭没有睡着，但仍然提起脚跟缓步走着，生怕惊了谁的好梦似的。

也许该把那瓶安眠药带来。梁梓铭看着天花板，莹莹亮光是地灯在地毯上的漫反射，窗帘拉得严实，外面是几点呢？手机在哪里？墙上似乎有挂钟吧，可是梁梓铭确实没有力气抬头去看了，他翻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吸了吸鼻子，这真是个不错的枕头，现在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