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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春好处·谷雨

    不哭长夜者,不足语人生。 讲一个破镜重圆与成长的故事。 愿使山水清明,爱恨无辜;愿子欲养,而椿萱并茂;愿不忧流年似水,不惧岁月漫长;愿所有风霜终将陈旧,一切不安终将沉淀。 ——谨以此文献给我日渐模糊的年少光阴和渐行渐远的那些故人。

    三十六、等待

    小说: 一年春好处·谷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数:2615 更新时间:2019-09-21 10:09:55

    这个年终究没能过好。

    为昝霖妈这件事忙里忙外焦头烂额,等他们终于松了绷紧的神经,一家人围在桌前吃一顿团圆饭的时候,已经到了年三十儿。

    老李大早上去买了菜,忙活了整天,烧了满满一桌;上桌时他多摆了一副碗筷,夹了块鸡翅放进去,顿了顿:“……玉琴爱吃。”

    昝霖登时红了眼眶,伸出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所幸此时不明所以的小侄子接话道:“崽崽也爱吃嘛!”他的筷子转了个方向,扔给侄子一块胡萝卜。

    崽崽自然不干,噘嘴巴道:“小嘘嘘你坏死啦!”

    昝霖轻飘飘地说:“吃了胡萝卜才给鸡翅。”

    崽崽:“哼!”

    一家人这才笑起来。

    吃过饭,照例是要看春节晚会的;昝霖对这些都没兴趣,但气氛这样好,他也舍不得破坏,于是挨着谷知的肩膀听着声儿,垂眸用一只手划拉着屏幕回复祝福的短信微信。间或传来谷知几声“手疼么”“来张嘴吃这个”的声音,和崽崽一边啃着草莓一边发出的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徐逸昕一面玩着手机一面爬上楼来讨红包,挨到昝霖身旁装小淑女,软声软语地说:“哥,你看我这一身打扮够不够温柔啊?”

    ……

    时间仿佛走得悠长而安逸。

    昝霖单手打字到手酸,正准备放下手机却又收到一条信息;他看到那个备注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想着过年就是神奇,那么多常年不联系的人都能好似熟稔地说一句祝福。他笑了笑,回复道:新年快乐。

    晓晓:前几天杨柳去浙江出差,你们肯定好好叙旧了吧。

    昝霖:……啊?

    晓晓:咦?你不知道么?

    昝霖:他倒是给我打过电话,不过人没见着,没有空闲时候吧。

    晓晓:他可真是年底还要出差的大忙人呢,哈哈。

    三言两语,几番试探。

    昝霖忽然觉得有些困倦。

    徐逸昕在边上揪住他的头发扯了扯,道:“哥,你发什么呆呀,也不回复人家?”

    他低头瞥了一眼,对方前几秒才状若无意地发过来一句话:我想和杨柳复合你说好不好呀,我还是喜欢他的呢。就仿佛斟酌了许久,几乎能叫昝霖想象得出人家小姑娘咬着唇屏着呼吸,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向他探询。

    他想起上一次柳之炀来这儿的时候,他问起这小姑娘,对方还在说“是那妮子把我给甩了的好嘛”。

    其间种种别扭之处,如今尽数清晰。

    那一点细微的困倦顿时放大,蔓延至全身,席卷而来令他几乎措手不及。

    谷知就在他边上,立刻觉察到他的反常,搂着他的肩膀悄声问:“阿霖?怎么了?”

    昝霖收起手机塞进口袋,垂着眼睑低低地回答:“困了……”

    他这样说,谷知也就没坐多久,草草陪着家里的人说了些话,便要带着他回家去;爸爸也点点头道是该早些回去休息,明天一定要早早去谷知家里拜年的,不要失礼于长辈了。

    回去的路上昝霖稍稍打了会儿盹,醒来时还没到小区,他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打呵欠,抓了两把发梢,道:“头发太长了,该剪了吧。”

    谷知抽空看他一眼,笑道:“正月里剃头死舅舅啊亲。”

    “我又没有舅舅。”昝霖理直气壮,“所以这句话对我没有效果。”

    谷知:“行行行,阿霖说的就是对的。”

    昝霖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又道:“那当然了,像我那么聪明的人……啊,写的东西就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就是把《神弃》BE了,也不能骂我。哼。诶说起来我都不知道我的结局是怎么写的了……管他呢,下次你什么时候放假了我们去北京找小菊花菊苣玩呗,他上次说……嗯,谷知,我之前买的那两块玉到哪里去了——”

    戛然而止。

    谷知莫名其妙地望向他:“嗯?什么?”

    昝霖倏忽脸色煞白,没有说话。

    谷知干脆把车停到路边,摸了摸昝霖的脸颊,道:“阿霖,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啊。”

    昝霖张了张嘴,又合上,片刻才张口,十分仓皇而无助地问道:“我刚才是不是语无伦次了?”

    谷知心里颤了一下。

    “没有没有,”他道,“大家都这么说话啊,哪有什么问题。”

    昝霖握紧他的手,就仿佛握紧了最后能抓住的稻草:“你不要骗我,谷知,我知道我的情况不好。”

    方才那霎时间,他就好似失去了控制语言的能力,脑袋里一句完整的话还未组织好,说了半句就跳到了下一句;甚至一瞬间忘记自己之前脑海里正在想的是什么事。

    小时候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他的大脑一个生气,命令他的嘴巴不能说话罢了;而这种无法掌控自己的大脑的感觉却是第一次出现。

    很恐怖。

    很不安。

    他不知晓自己还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阿霖!阿霖!”谷知望着他渐渐失去焦点的目光,心都揪成一团,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道,“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好不好?我们过几日就住院,好好吃药,好好听沈医生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昝霖努力地挽出一个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顿了顿,他又道:“我这个样子,不要让我爸和我哥知道。”

    当晚谷知就给沈医生打电话说明了这情况,对方沉默许久才道:“副院正在安排,下周一就过来吧。”

    “好。”谷知回头瞧了一眼正在倒水的昝霖,道,“一切拜托您了。”

    昝霖将另一杯递给他:“怎么说?”

    “乖,没事的,咱们不怕啊。”谷知摸了摸他的头发,“明天带你去理发吧。”

    然而世事偏不如他所愿。

    谷知第二天大清早醒来发现身侧空无一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糟透了——整个屋子里都没找到昝霖的身影,只在书房里看到半张纸压在键盘底下的字条——昝霖字迹潦草地写着:“我只是想让自己四处走走,可不可以等我回来。”

    他近一段睡眠都比较浅,因为生怕睡熟了之后昝霖会发生什么。估摸着就是昨晚递给他的那杯水的问题,昝霖总也睡不着,从沈医生那里配了安眠药,谷知却没想到最后这药用到了他身上。

    谷知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日头高照,他才清醒过来。先打电话给父母,扯了个谎说公司有急事,自己突然被派去出差,没法带昝霖过去了,自然是要被母亲抱怨一番,但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他已经无暇顾及;接着又找了方清承查昝霖的出境记录,得知他的航班是到达SantKatherine机场。

    他一颗心悬起来又放下,须臾又吊到嗓子眼。他道:“阿霖之前说过,他曾去了一趟撒哈拉……”

    方清承锁着眉头道:“他还说他写了遗书。你找过没?”

    谷知落拓地杵在桌旁,道:“家里都已经翻遍了也没见着。”

    方清承沉吟道:“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他回来。”

    “开玩笑!”谷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么?我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跑那么远去!那是哪里啊?埃及!沙漠!万一他……,我要去找他。”

    “你觉得昝霖给你留的那句话是让你去找他的?”在谷知暴躁的同时方清承异常冷静,“他的道路应该由他自己走明白,有些事你也好沈医生也罢,都帮不了他。已经这样了,还能到什么糟糕的地步么?他让你等,你就只能等着,你别忘了,你让他等了九年。”

    ——你别忘了,你让他等了九年。

    谷知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去找他,事情也不会变好……”

    方清承道:“只会更差。”

    “我等,”谷知抱住脑袋喉咙哽咽,“我等,我当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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