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我们走！”

围着的人慢慢散开，踩过枯黄的落叶，沙沙的声音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有种别样的韵味。

他抱着头在地上蜷缩了很久，直到一片叶子轻轻的落在他的脸上，他才像是被解冻了一样动了动，然后撑着身体从满是泥土的地上坐起来。

他慢吞吞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抬手的时候不知道扯到了什么地方，全身上下都痛起来，他皱了皱眉，吸冷气的时候嘴角也痛，一摸才发现裂口了。

这种被群殴的事也不是一两次了，今天持续的时间有点长，而且下手也很重，大概是因为他反抗了，在有人第一下打过来的时候他一脚踹在了另一个人腿上，接着就是各种胡乱的打架，最后以他被单方面殴打结束。

他看着自己的手，握拳，松开，握拳，松开……反复了好几次，才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稍纵即逝。

他走出这块小树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校园里也没多少晃悠的学生，晚自习的时间快到了。

从后门走进教室，那群人回头看着他，目光充斥着讨厌不屑，那个被他踹了一脚的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概是想说“这事儿没完”，他通通无视，兀自回到座位上。

被排斥，被孤立，这种事情已经无法让他动容了，一件事反复的发生，到最后也只会觉得麻木不仁，他习惯了去承受外界所强加给他的一切，甚至能在这一系列强迫中学会自保，可惜这个技能树他还没有完全点亮，因为今天他动手了。

甚至在刚才那个人凶恶的眼神中他还脑补出下次再被围堵他应该怎么漂亮反击。

他闭了闭眼。

不可以。

他不知道反抗会带来什么后果，是被变本加厉的殴打还是获得短暂的安宁，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只清楚“反击”这个动作一旦开始，那么在学校打架这件事就会从各种渠道传到女人耳里，而这个后果他是非常清楚的。

他不怕被打，哪怕是少年刚萌生出来的羞耻心他都可以无视了，但是他依然不想给女人打他的机会。

他需要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用一个飘渺的理由时时刻刻拴着自己。

让自己就算拿起刀也还能冷静的放下来。

「忍耐」

白曜看着陈医生和林棽惊讶的望着对方时，脑海里起码闪过了十种狗血剧情。

失散多年的母子再相逢（不，棽哥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心理医生是我八大姑七大姨家的……（什么玩意儿）

病人是我女儿的男朋友/儿子的男朋友（……滚滚滚）

……

遍地狗血的家庭伦理剧情之后，白曜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瞬间飚到了午夜悬疑剧场。

十年前凶杀案的目击证人和心理专家再相遇，联手调查尚无真相的案件，重重困难后心理专家发现目击证人正是凶手（……棽哥对不起）

白曜：“……”我就不该接什么破案剧。

脑补剧情中的两个主角没注意到他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陈英快步走到林棽面前，中年女人保养得很好，气质也十分亲和，尽管如此林棽依然不自在的避开了一下。

“林棽，十多年了，变化真大啊。”

白曜一愣：“十多年？”

陈英笑着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让她不会轻易说出有关自己病人的状况，“我没想到白曜说的朋友是你。”

“我也没想到他找的心理医生是您。”

林棽彬彬有礼道，让白曜忽然有种林棽可能不会同意的直觉。

“上楼聊聊？”陈英邀请，“就当我只是一个旧相识。”

林棽看了一眼白曜，后者还没从他们可能十多年前就认识的消息里走出来，有些发愣，他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跟着陈英上楼。

白曜回过神来时，大厅里只剩下他和那个年轻女孩了，女孩切了果盘，一边吃一边看电视，一点儿也不觉得把客人晾在沙发上有什么问题。

他试探着和女孩搭讪：“你好啊，我叫白曜，你是陈医生的女儿？”

女孩把视线从电视上转回来：“不是，阿姨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我是她捡回来的。”

白曜：“……哦。”

女孩看着他：“你是想问阿姨和那个哥哥吧，我不知道。”她咔哧咔哧咬着冰冻西瓜，“我不是学心理学的，阿姨也不会把她的病人情况告诉我，这不符合她的职业道德。”

白曜缓缓点头。他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有些问题不问出来实在憋屈，虽然他应该问的对象是楼上那两位。

女孩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太直接了，于是把果盘往白曜面前推了推，安慰道：“叔叔，你不用太担心，阿姨对病人都很有一套的。”

白曜笑了笑，伸手取了一块苹果，正要放嘴里，猛地怔住了，瞪大眼睛看她：“你叫我什么？”

女孩吓了一跳：“叔叔啊。”

白曜抖着手指自己，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叔叔？！你叫林棽哥哥叫我叔叔？！”

女孩：“……不然呢？”

白曜简直要抓狂：“我知道我有胡子看起来没那么年轻，可也不能差辈分吧！明明林棽比我大好吗！”

女孩无辜的望着他：“可他看起来比你小耶。”

白曜：“……”

等林棽和陈英从楼上下来，白曜都还没从差辈分的称呼里走出来，不停地向女孩证明他真的比林棽小，林棽看着他咋咋呼呼的样子很无奈，笑着对陈英说：“他这个多动症也该去看看医生了。”

陈英也笑了：“他这样就很好，如果他不活泼一点，你们两个也不会成为朋友吧。”

林棽一怔。

女医生温柔的望着他：“林棽，我是真的没想过还会遇见你，也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我并不是说你现在这样不好，只是和你以前的变化太大了。”

林棽垂着头：“人总会变的。”

“是。”女医生略略叹了一口气，“总会变的。”

两人走到大厅，白曜急忙站起来，“怎么样？”

林棽没给陈英说话的机会：“有空我还会再来的。”

白曜倏忽笑开，拍了拍林棽的肩膀，然后朝医生道：“谢谢您了。”

陈英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女孩吃完最后一块西瓜：“那个哥哥真的还会来？”

“不知道。”女医生摇摇头，“十五年前我就没能帮他，现在，我也不确定。”

走出小洋房后林棽轻松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他说自己还会去给了白曜一剂定心丸，回去的路上白曜没有追问他和陈医生为什么会认识，只是在不断的重复关于“叔叔”和“哥哥”这两个称呼。

“白叔。”

“嗯？”白曜下意识看过去，撞进林棽溢满笑意的眼睛里，顿时发现自己被坑了，指着林棽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棽忍着笑：“白叔，嗯，以后就这样叫你了。”

“林棽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