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的篮球场中，属于学生的激烈赛事继续。

江南在这个季节两季气温已经开始交织，下午两点的时刻一过，日头也跟着弱化，徐徐的冷风穿过高大建筑物间的罅隙而来，湿冷的带着雨水的征兆，一些体弱的女生便已如抱叶寒蝉一般觳觫着了。

许盛目光有些恨恨的看着方学站在前面做着热身的高大身影。

他看着对方换上了篮球服，露出白皙精瘦的手臂，还有肌腱有力，令人艳羡的大长腿，而那张冷峻的面庞仅仅只是在残余的日光中，都有着能被看出的坚硬棱角。

“你还会打篮球？！”

几分钟前，在方学提出再和那群高二的比一局时，许盛正把手拿到风干机下边吹，一听到这话，眼皮子都是一颤。

他还以为像方学这种连吃饭都得规矩到位的大少爷，从来是不屑于这种容易受伤流汗的运动的，顶多也就是看看。

而当时的方学抬起眼皮，目光投放在许盛讶异的脸上，轻轻皱眉，似是不悦，“谁告诉你我不会打篮球的？”

许盛不自在的撇开脸，发丝的水珠滑落，掉到面颊上，又顺势流入唇角，他伸出舌头干脆舔去。

“就算你会也不能去！你才受伤。”

方大校草以极难见的角度勾起嘴角，本就削薄的唇线看上去更冷淡，他说：“你输不起？”

许盛当时也算是输赛后气着了，心里头当时惦记的确实是方学的伤，结果却反过头来被人给误会输不起，他本来脑子就不太好使，登时暴脾气一提，扯过纸巾擦了把手，往垃圾桶里一抛，“你奶奶的才输不起！到时候输了丢脸的可是咱整个班！老子这叫为班级荣誉着想，懂吗？！”

方学没回话，只是从靠着的门背上站直身，背对许盛，一手插兜往外走，另一手二指并拢随意一挥，“那球场见。”

还有那么点中二的意思。

“见你大爷的老子！”许盛差点被那潇洒帅气的背影给闪瞎眼，觉得方学做什么都跟选好了角度一样，怎么都好看，可还是撑着嘴皮子的功夫犟。

“这次如果我们赢了，”方学听到许盛又在那骂，走到几米之外的步子忽而停下，“那你就真的再也不能说脏话了。”

“干！”许小子当时一瞪眼，“成啊，赌就赌！”

太莽撞了。

现在的许盛，坐在休息台上，看着被一群女生包围却丝毫不被影响的方学，将手里一瓶水喝完了还不知所觉，空荡荡的塑料瓶在手中被捏的喀拉作响。

还知道热身。

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两分钟时，场内的无关人员都退到安全范围之内，方学的身边立刻空旷富余了起来。

许盛仍然有些不甘心。

虽然他不相信方学能带他们打赢这一局，毕竟连他自己都是勉强，可是……果然还是想以防万一！

于是他快步走上前，试探性的问：“你真要打啊？到时候输了可是我们整个班的脸！而且那个赌……”

“许盛，”方学忽然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他清冷的眉目曝露在空气里，瞬间性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忽视，他直视着许盛，“我不赌。”

“什么？”许盛觉得自己听不懂了，觉得这人也是说一套是一套的，他思维完全跟不上。

“我不赌，”无视了再次讶异的人，方学转头拿起地上的篮球，双臂一个推送，给了不远处的队友，然后径直与许盛擦肩而过，“因为我们不会输。”

那一瞬间方学的声音仿佛把他和外界的联系完全阻断，只有耳边尚回响起那种只属于方学的沉着且有力的语调。

许盛差点以为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一声，两声。

一直到场上球员全都就位，口哨声令下，两方复又开始交火，震耳的助威呐喊声终于把许盛拉了回来。

旁边替补男生这时候撞了一把他胳膊，贼嘻嘻的问：“什么赌啊？看上方校草他妹妹还是姐姐了？”

许盛皱着眉头，撇开脸，没理他：“没心情和你闹。”

他说着，下巴朝赛场点了点，示意男生把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上去。

方学是真的会打篮球。

许盛不得不承认这个对于自己很残酷的事实。

他的每一次运球，每一回起跳，每一个投篮，无论是从时机还是技巧上来讲，都是极其娴熟且非自己可比的。

甚至于他身体的每一次律动，脚下步伐的每一回回转，手指操纵间的灵活运作，仿佛抓住了人的心脏，让人得以在死亡之时扭转乾坤。

橘红色的篮球在他的手里，仿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在篮球砸进框内，乃至落地弹起的时候，许盛听到了一种与生命同频的韵律。

许盛深呼吸了一口气，仰倒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次，愿赌服输。

成绩好，长相好，家世好，懂礼貌，围棋篮球更是样样精通……真的不给人活路了。

一时间，许盛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适合的形容词来用作比喻这个除了有点面瘫和不近人情以外的方大校草了。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旁边男生又推了他一把，一边撞他一边盯着赛事，眼睛晶亮，嘴里头也念念有词：“诶诶诶，我说，方学他不会是特意给你报仇的吧！”

“报仇？”

许盛回看了男生一眼，顺着他的视线又转回球场，那里正站着全场瞩目的焦点——

方学正将对方的运球手完全封锁在自己的范围间，面色沉静，目光隐隐的透露出森冷，他只在那摆出攻防的姿势，对方便不敢轻举妄动。

许盛再看那个被方学盯上的人，发现竟然和前两局被他锁死的对象是同一个，对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正在想法突围。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方学在玩猫抓耗子的游戏。

许盛拧着眉头，闷声问：“什么叫帮我报仇？”

大概只是他自己的恶趣味吧。

“喏，你看那个倒霉蛋，”男生先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后朝赛场上两个身影努了努嘴，“就是那个抢了三次球被方止锁了三次的家伙。”

“那又怎么了？抢球难道不应该锁吗？”许盛哑然失笑，抢球不锁，难不成等人上线再锁？

“可别的人抢到球的时候，怎么不见他锁的这么死？”男生嚷嚷着，“三次都这么倒霉？”

许盛也急了，扯嗓子叫道，“那怎么和我有关系了啊？！”

“因为就是那小子，刚才在你去厕所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他在那笑你呢，”男生皱眉，半天后开口继续说，“他说的挺不好听的，但我们也不想闹大，当时干脆就说不让你知道就好了。”

“……是吗？”许盛听得眯起眼，舔了舔唇，看着球场上那高二学长，眼里透露出一点戾气，“那又关方止什么事？”

“当时方止就从旁边经过呢，”男生一边说，一边表情夸张的打着哈，“你不知道，那男生在一说完你之后啊，就看见方止就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啧，给人的感觉简直跟一秒飞到北极冰地似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方止啥也没做，就走了，好像也是往厕所那边去的，话说你在厕所碰见他了吗？”

“……没有。”许盛说这话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让他说出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他的眼睛定格球场上，深深的看着方学。

“那大概是他想做老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