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学解释清楚，许盛也不管他有什么反应了，踩着拖鞋蹬蹬跑下了楼去吃饭。

许爸是个会做菜的人，只要是中国的菜色，不是太奢华昂贵的，他样样都能来一手，但许盛这点不像他，活了这么久就没进过厨房。

方学或多或少有羡慕，他从小就是家大业大的大少爷，上无长兄下无幼妹，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家里饭桌上的规矩就压在了身上，而他也开始变得循规蹈矩。

许盛和许爸的相处让他羡慕现在要让他在饭桌上再活跃起来，大概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

毒鸡汤说人如果不努力一番，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可人如果不体会一把跌入谷底的绝望，又往往不知满足。

方学一边听着许盛贫嘴，一边用餐，他拿着长筷的动作都好像端着刀叉，优雅进食的姿态都美如画卷，强烈的日光灯透着浅淡的光影顺着他的长睫滑下，又在烟尘里泯灭。

“方学啊，”许爸吃完饭率先放下了碗筷，三四十岁的男人脸上已经有岁月无情的痕迹，“你过年不回去吗？”

正在进食的动作停了下来，方学的脸蛋在很多长辈眼里从来极具欺骗性，他翘了翘唇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今年父亲有事要飞国外，我一个人呆在这也没有关系。”

“那可不行，你一个人在这得多无聊！”许爸听着这话，几乎一锤定音，“这样吧，许盛寒假正好想自己一个人去旅游，我也实在不放心，要不你也跟着去玩玩？”

本来在一旁安静吃饭的许盛立刻跳脚，瞪圆了一双眼睛惊异的看着许爸，“不是吧？！你明明前两天还答应让我一个人去的！”

“那人家帮了你这么多你不得好好谢谢？”

一个巴掌覆上了许盛脑门儿，“再说，方学难道还没你懂得多？在外头互相有个照应多好！”

许盛嘟囔着不还嘴了，揉着额头在原地苦脸。

这时候方学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风衣被脱下放在了沙发背，棉毛衫将他的身形很好的体现出来，他一边放下袖口，一边用富含深意的目光看着许盛，嘴上却在回答着许爸的问题：“没关系，既然许盛他不愿意的话，那我还是算了。”

而后唇角微微一抿，“成天呆在图书馆里也不是件多无趣的事。”

方学嘴里头这么说，眼神却一直盯着许盛的脸看，跟个要把他这人看出个洞似的，许盛也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人的话就像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为了堵住许爸嘀嘀咕咕的嘴，许盛干脆一把扯住了方学拿风衣的手，语气还有些无奈，“你回家收拾好衣服，明天下午走，还有……你记得多带点钱。”

方学这前半句倒还听得懂，到后半句就有些疑问了。

多带点钱？

他挑眉，看到一旁许爸觉得自己儿子贼丢人的神色，便没有问，只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天下午，当方学风尘仆仆的赶到火车站时，就看到一群和许盛围坐的少年。

许盛一帮人坐在候车室，等待前往邻市的火车，旁边秦仁笑嘻嘻的把抽了一半的烟递给他，怂恿他吸一口，却被许盛不耐烦的拍开了手。

尼古丁的呛人气息在候车室里煞是难闻，一缕缕扭曲的白雾从指间冒出，升腾，在冬季寒冷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许盛就是通过这团白雾看到了方学，那人就站在候车室门口看着他，眼神深邃，大概还有些不悦。

而后他的视线转移到秦仁身上，许盛发誓，有一秒钟他捕捉到了来自方学的强烈敌意，但那眼神消失的太快了，快的让他有些怀疑。

十六岁的少年太耀眼，许盛甚至还没开口打声招呼，就看见方学步履稳健的朝自己走来，他未言片语，周围百无聊赖等车的人目光就已经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方学今天换了件休闲装，丝毫没有昨天见许爸打扮的老成干练，实际上如今在冬天很多青年都会为了外貌选择摒弃温暖，但许盛觉得那实在是既装逼又傻*逼的行为。

可方学单单是穿了一件图案杂乱无章的低领棉衫，外头再加套了过臀的蓝白格子大衣，甚至连一颗扣子都没扣，完全显露出的大长腿和容貌就足够让人艳羡，许盛这才又转变想法认为那些傻*逼的人也挺正常。

仔细回想，方学每次见许爸穿的衣服，压根就和女婿见岳父时的装扮没两样嘛，一点不像高中生。

许盛想到这里差点笑出来。

可这也是差一点，因为就在他快要笑出来的时候，方学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抽烟了？”

方学带的东西少的可怜，只装了肩上一个背包而已，此时许盛正坐着，而他则站在许盛跟前，两人身高差巨大。

方学两手的大拇指插在裤袋里，上半身微微俯低下来，以一种压倒性的优势俯视着许盛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然后吐出一个问句。

“我没抽！”许盛下意识想和他解释，“我又不喜欢抽烟！”

方学没有回答，下一刻他的整张脸都压了下来，迅速且敏捷，英挺的五官在许盛视网膜里瞬间放大。

高挺的鼻尖一直凑到了许盛唇边，反复呼吸了几次，而后又很快抬起，就仿佛在确认他说的是否是真的一样。

那样的姿势太暧昧，别说许盛了，他旁边的人更是一个个惊呆了，偏生另一个当事人却面不改色，白皙俊挺的面容泛着冷意，只扫过他们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几点的火车？硬座吗？”

“两点十五，是硬座的。”

得到回答，方学放下腕表，微敛了神情，接着又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握住许盛僵直的手，把他一把拽了起来，“现在两点零九分，先进站检票吧，我的上车再补。”

然后什么也没多说，只扯着许盛走在了前面。

其余的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便很快跟了上去。

只有秦仁还坐在位置上发呆，他手里的香烟快燃到尽头，被扔在地上随意碾了几次，很快就熄灭了。

他看着方止高大挺拔的背影，突然有些困惑和为许盛担心的疑虑。

他刚才分明看到了，那个叫方学的明明在自己刚点起烟头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那，目睹了整个过程，自然也能看到许盛从头到尾都没碰他那根烟。

可他为什么还要那么问呢？

秦仁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也许是想多了也说不准，抓起手边的背包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