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走出电梯间，林皙坐在休息区批阅文件，大概是听到了电梯的声音吧，草草收拾好文件纸站了起来。

“坐吧。”顾明曜坐在他对面，“怎么样？”

“放心，捅了这么大一个洞。”林皙坐下比划了一下，“绝对开不出五公里。”

“干得漂亮。”顾明曜满意地笑了笑，看向桌上的文件，里面混着一封封了火漆的信，收件人的名字是他，“这是什么？”

林皙沉默片刻，“是从都灵寄来的。”

顾明曜眉宇下意识地微微拧起，带着些不好的预感拿起了信封。果然，寄件人是都灵X音乐学院。

他拆开信封，第一张是压着暗金色花纹的斯宾塞体英文邀请函。

不出所料，是邀请他去4月1日的小提琴比赛做特别嘉宾。

他随手将信件摊在桌子上，头疼地揉了揉昏沉的太阳穴。

林皙欲言又止。

顾明曜不说话，他也只能沉默。

“我有点累了。”半晌，顾明曜忽然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可是老师……”

“不要再叫我老师了。”顾明曜打断他的话，“十年前我就不再是你的老师了，你现在是我的助理，仅此而已。”

林皙顿时语塞。

“很晚了，你去休息吧。”顾明曜平静地结束了谈话。

“这些文件都是明天的会议要用到的，我放在这里了。”

林皙轻轻起身，“对了总监。”

“嗯？”顾明曜抬头。

林皙指着自己的脸，“这儿有蛋糕。”

顾明曜：……

“明天见。”林皙带着微笑离开。

顾明曜拿起桌上的东西回到了房间，果断首先去冲了个澡。

深更半夜，走廊里静谧无声。偌大的房间看起来空空荡荡，显得特别清净。

又只剩下顾明曜一人。

他靠在沙发上，沉思了很久，轻叹，弯腰从桌上捡起了摊开的信件。

邀请函后面是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赛程表，他展开细细看过所有曲目和参赛者的名单，感觉到了些许怀念的气息。

不由自主想起十年前的自己，有种陌生而遥远的距离感。

当时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但他依旧清楚地记得琴跟琴弓的触感，站在演奏台上的压力和快感。

那都是让他欲罢不能的瘾。

陷入了回忆，其他的记忆像拔掉了塞子，水涌般袭来。

他又想起了齐然。

3月26号，他的生日。

同样的，也是十年前那起震惊了媒体界的惨案发生的日子。

2006年3月26日晚，世代驻扎在汉诺威的亚洲名门，齐家，惨遭灭门。男主人，女主人，两个儿子，以及当晚在豪宅里的佣人和司机一共七人全部被害，无一生还。也包括顾明曜当时的男朋友，齐家的小儿子齐然。

他因为担心一下午都没有接电话的齐然，去了齐家，却刚好碰到了逃走的凶手。

想起那时的事，他依旧觉得很不真实。

他深呼吸，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忽然注意到了赛程表里的最后一行。

比赛结束后，由特邀评委表演压轴曲目。

维塔利，恰空舞曲。

他紧紧攥住右手，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在十年前那场决赛夺冠时选的曲子。也是他最喜欢的曲子。

他握住了那晚被凶手伤到的左手。

左手微微颤抖着，他用力想要握拳，手指却使不上力气。

他躬身撑住额头，深深叹气。

意大利，都灵。

安静语戴着墨镜，走在熙攘的街头，和周围的人群擦肩而过。

周围来往的亚洲游客不算多但也有那么几个，提着行李包的也随处可见，但他背上背着一个琴盒，就显得有些扎眼，一路上回头无数。不过几乎都是女生。

一米七五算不上高，他却很满意这个身高。

他跟着手机导航走过两条街，停在了一片宏伟的欧式建筑前。

教学楼中间有一座显眼的巨大古欧式建筑，他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大门前的牌子。

虽然看不懂意大利语，但他还是能认得“都灵X音乐学院”这几个字的。

“看来就是这儿没错了。”

他自言自语着，打开信息界面，给置顶的人发了条消息，从肩上卸下琴盒，靠在门前的墙根下看了看天。

都灵的天和奥地利一样很蓝，很晴朗，没什么区别。但在这里，却有一种不同的感觉，温暖也舒适。

大概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想见的人了吧，他的心里，其实早已躁动难耐。

不到十分钟，艾利欧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抱歉，等很久了？”看到他，艾利欧小跑出校门。金发碧眼，乍一看一米八以上的身高，操着一口子口音极其诡异的英语。欧洲人常见的配置。但以他的颜值身材，背景和品味来看，应该算是个高配。

安静语提起靠在墙上的琴盒，“不到十分钟而已。”

艾利欧笑嘻嘻从他手中抢过琴盒，拽住他的胳膊走进了学校，“抱歉抱歉，刚刚出门前被学长叫住了。”

“嗯。”

安静语发出一个柔和的鼻音，从他手中轻轻地抽掉了胳膊。

艾利欧眼中闪过零星失望的神色，转身，“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

学院内充斥着浓郁的中世纪欧洲的气息，以及随处可闻的乐器声。安静语跟在艾利欧身后，心情舒畅。

路过中间那栋宏伟的建筑时，艾利欧指了指它，“这是我们学校的音乐厅，4月1号的决赛就在这儿举行。”

“嗯。”安静语抬头扫了一眼，兴趣不大。

虽然这栋音乐厅的规模和建筑风格都令他感到十分中意，但他并不是为了这些而来的。

“你果然是不想来的对吧？”艾利欧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是啊，我本来就觉得很奇怪，按你一直低调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学院的邀请。”

安静语没有回答，但耸了耸肩，表示默认。

“是因为我吗？”艾利欧目光里带着歉意，以及一丝希冀。

阳光忽然被云雾遮掩，安静语站在风中，感到了些许凉意。

他抬头再次看向面前这座充斥着年代感和魔力的音乐厅，墨镜的镜片上，倒映着音乐厅的轮廓。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十年期满，我来赴约，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