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顾先生，鄙校近几年的发展状况您也是知道的，可以说得上是飞速发展，不仅是在国内，甚至在全世界内的排名都会上升不少……”

酒店的咖啡厅里，来自都灵x音乐学院的行政主任瓦莱罗像背台词似的流利叙述着自己学校的现状以及对未来的展望。

顾明曜小口缀着意式浓缩咖啡，毫无兴趣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

拿到邀请函的时候他就料到会是这样。

不过是比赛主办方需要拉赞助，而他恰巧能和乐界沾上点关系，发来邀请函也是情理之中，所以才选中了他而已。打一开始就不是单纯让他来看场比赛这么简单。

顾明曜不耐烦地瞟了一眼窗外。

想要钱而已，也至于。

进入金融界这么多年，这种嘴脸，他见得最多。

不过很久之前的他似乎也是这样。

“要多少钱。”他不经意间就说出了这句话。

瓦莱罗愣了愣神，脸上立刻又浮现谄媚的笑意，“我们这边校方呢，初步的预算是一千万欧元。”

顾明曜放下咖啡杯，轻抬右腿，搭在了左腿上，双手手肘撑住沙发扶手，手指交叉在面前，嘴角勾起一个柔和的微笑，“你希望我给你多少？”

“这个……”瓦莱罗摸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如果您能投资三百万欧元的话……”

顾明曜笑着问：“你是想让我代表公司来出资，是吗？”

“是这样的没错，但如果您不想出资也没有关系。”

瓦莱罗唯唯诺诺的态度，让他看了就觉得很烦。

“我会考虑。”顾明曜保持着他柔和的笑容，“已经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去音乐厅了？”

“是是，已经不早了。”瓦莱罗又擦了擦汗，起身从内兜里取出两张票递给了顾明曜，“顾先生，这是送给您两位朋友的门票，座位就在嘉宾席后方。”

“谢谢。”顾明曜笑着收下，对坐在远处餐桌前的半泽英彰和林皙勾了勾手指。

回到了音乐厅后，安静语背着琴盒快步走下台阶，拐到了后台的走廊里。

“你走慢点儿啊！”艾利欧跟在他身后跑了一路，觉得居然有些喘不上气，“你走那么快干嘛啊！这不时间还早嘛！”

“想回来练会儿琴而已。”安静语走进挂着自己名牌的休息室，把琴盒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艾利欧也卸下背上的琴盒，“这把琴怎么办？”

安静语冲墙角扬了扬下巴，“你放那儿吧，我今天不用。”

艾利欧把东西放好，看了眼表，“这才不到三点啊，离开赛也还有四个小时啊，你……”

安静语打开手里的琴盒，掀开防尘布，琴槽里躺着一把暗黄色的古朴小提琴，琴板上的漆有些褪色，看起来是很有年份了。

他取下琴弓，上了一个来回的松香，把多余的粉擦在了琴布上，取出琴，坐在钢琴前，对了对音。

琴的声音通透，柔和，清亮。

艾利欧一个外行也听得出这把琴价值不菲。

“我要练琴了。”安静语站起身，“你可以先出去逛逛，时间还早。”

“不了，我就在这儿呆着。”艾利欧坐在了他刚坐的钢琴椅上，伸了个懒腰，“反正也没事儿干，不如陪你练琴。”

“可能会很吵。”安静语提醒他。

“怕什么啊，又不是没听过。”艾利欧笑着说，“能免费听你拉琴不是赚了么？”

安静语笑了笑，将琴架在了颈间。

练的曲子，是最近他天天都在拉的，维塔利的恰空舞曲。

艾利欧记得，从认识他开始，几乎每次听他练琴，都会听到这首曲子。

他对这首恰空舞曲情有独钟。

桌子上放着的手机似乎响了，艾利欧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

“安，你手机响了。”

琴声戛然而止。安静语叹了口气，放下琴和琴弓，摸起了手机。

看到来电，他身体突然一僵。

“我出去接一下。”他捧着手机快步离开休息室，从后门走出了音乐厅，左顾右盼，跑到了一个离音乐厅有些距离的墙角下。

手机还在响，他颤抖着接听。

“安，你在都灵？”听筒里传来沉稳的男声。

安静语淡淡地“嗯”了一声，连单薄的双唇都在打颤。

“不要出席今天晚上的比赛。”

男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出事了。”

“事到如今你想让我取消晚上的演出吗？”安静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详细的情况见了面我会给你解释。”男人没有回答他，但态度依旧坚定，“我已经到都灵机场了，现在就过去见你。”

“你……”

“演出的事我会帮你解决。”

一阵忙音入耳，安静语靠着墙壁，无力地蹲在地上，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都已经等了十年了，难道还要再继续等下去吗？可要等多久？等多少个十年？

这不是能不能演出的问题。

说到底演出什么的，他根本就没在意过。他只想见那个人一面而已……

“你好。”

头顶忽然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安静语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惊慌失措地掏出墨镜架上鼻梁，换上一副笑脸抬起了头，“你好。”

“不好意思，我迷路了。”顾明曜面带微笑站在他面前，背对着光线，面对着他，“请问到音乐厅怎么走？”

“啊，音乐厅啊。”安静语起身指向右侧，“那边那个看起来像教堂的就是了。”

“谢谢。”顾明曜笑着道谢，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

“这个……我已经说了在那边了。”安静语有些尴尬地抠了抠脸颊。

“你是亚洲人吧？”顾明曜问说。

“嗯，是啊。”安静语按捺住内心起伏的波澜，轻声回话。

顾明曜沉默了，目光却纹丝不动定格在了他脸上。

安静语本能地别开了脸。

他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但已经晚了。

完整的侧脸暴露在了顾明曜眼中。

“齐然？！”顾明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是齐然吗？”

安静语用力甩开他的手，撒腿抛开。

顾明曜追出一条街的距离后，就有些找不到方向了，问了几个路过的学生，都说没有见过他描述的这个人。

安静语喘着粗气，躲在教学楼和花坛之间的缝隙里，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无数次想开口叫住他，可是他却站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心口沉闷到有些痛楚，深呼吸，鼓起勇气准备喊顾明曜的名字。

头后突然间传来一阵剧痛，他跪倒在地上，捂住疼痛不止的地方。滚烫的液体顺着鬓角流下，落在了地上。

是血。

安静语想要回头，却立刻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