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安静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隐隐作痛。

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替他叫了救护车呢，之后要准备些礼金了吧。

他想坐起来，身体却很疲惫，伤口也疼得厉害。

记忆有些断片，他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断断续续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他接到了BND探员打来的电话，还碰到了顾明曜。

他立刻完全清醒了。

他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他需要立刻联系BND的探员，尽快离开都灵。

挂钟上的时间显示晚上九点，看来他昏迷了好几个小时。

他忍着疼痛和头晕目眩撑起身体，在床边的柜子上搜寻，没看到自己的手机。

头后的伤口更疼了，他轻轻按住伤口，疼得皱起了眉。漂亮的脸因为痛楚显得有些扭曲。

片刻，疼痛稍稍缓解。他不经意地在房内环视一圈，在靠墙的沙发上看到了一件眼熟的外套。

这个样式，似乎在哪里见过。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顾明曜拿着几张收据单似的东西走了进来。

安静语顿时觉得头痛欲裂，还眼晕。

“你怎么起来了？”他跨到床边，神色十分紧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动作温柔地扶安静语躺下。

虽然他语气平静，但安静语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

“没事，就是有点头疼。”安静语故作镇定地回答。

“我叫医生来。”顾明曜抬手去按呼叫铃。

安静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了？”顾明曜不解地看向他，海蓝的双眸直直和他对视。

安静语避开他的目光。

“小然？”顾明曜坐在床沿，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我不是齐然。”安静语抽出手，“你认错人了，我叫安静语。”

顾明曜眼中划过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顾先生，谢谢你送我来医院。”安静语似乎提高了声音，“医药费之后我会还你，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顾明曜不闻不问，配合他的要求，从外套的内兜里取出名片夹，拿了张名片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压在了柜子上。

然后下一秒，身后就响起了敲门声。

安静语应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个长相硬朗的中年男人，对顾明曜伸出手，“你好，我是安的朋友。”

“你好。”顾明曜和他握了握手，“我还没来得及联系他的朋友，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好不容易啊。”

“是护士通知我的。”男人笑着指向安静语，“这小子是个演奏家，缺席了晚上的演出，我一家家医院找过来的。”

“啊，这样啊，辛苦你了。”顾明曜笑得很友好。

他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匆忙地走出了住院楼，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另一个手机，挂掉了正在呼叫的通话。

“明曜！”半泽英彰捧着两个外带咖啡杯从门口走了过来，“我给你买了意式浓缩。”

“谢谢。”顾明曜接过隔温纸杯，揭开杯盖抿了一口。

“不陪你小男朋友了？”半泽英彰调笑着说。

“他朋友来了。”顾明曜表情略凝重。

半泽英彰挑了挑眉梢，“你这可不是见到小男朋友的朋友该有的表情。”

顾明曜没有回答。

他摊开手掌。

刚刚和那个男人握手的触感似乎还清晰地留在手心里。

顾明曜确信，那是一双拿枪的手。

“有问题吗？”英彰眉宇微蹙。

“嗯。”顾明曜抱起双臂靠在墙上，沉思了半晌。

如果说这个人是警方，或者是与警方有关系的人，那么也就是说，齐然现在处于危险，或是什么麻烦之中吗？

他自然而然想起了十年之前那起惊世骇俗的灭门惨案。是跟这件事有关系吗？可他记得，这件案子发生十天之后就已经以强盗杀人结案了。

不是因为这个的话，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想不太出别的可能。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根本性的前提。

安静语就是齐然。

如果安静语不是齐然的话，他现在能提出的假设都不成立。

按理讲，十年前齐然就已经死了。他回忆起了那晚，在齐然家里的情形。他亲眼看到了尸体，之后也出席了他们的葬礼，这不会有错。可会有这么巧的事吗？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不，不可能。

他当时没有任何医学常识，只是个除了拉琴之外没有任何长处可取的人，齐然究竟死没死，他根本无法判断。

况且，别人都好，但只有齐然，他不可能认错。

那是他深爱之人。

想必齐然也是一样。然而明明他就在他面前，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素昧平生的样子？

这又回到了刚开始的问题。他是处在什么让他必需要和自己划清界限的危险之中吗？看他的态度，应该是这样没错。

“英彰。”他沉声说，“帮我个忙。”

英彰不假思索，“你说吧。”

“十年前三月二十六日在德国汉诺威有一起灭门惨案，死者是齐然和他的全家人。”顾明曜平静地说，“帮我调查一下这个凶杀案。”

“没问题。”英彰笑着答应，“急吗？”

顾明曜轻轻点头。

“三天之内给你答复。”英彰干脆利落地回答。

“拜托你了。”顾明曜目光沉静，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英彰勾住他的肩，“你不会又想搞什么危险的事吧？”

顾明曜烦躁地打开他的手，“我是那种人吗？”

“你就是。”英彰抠了抠脸，“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我也拦不住你就是了，别勉强自己啊。”

“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顾明曜又抱起了双臂，“铤而走险不是我的风格。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

“OK，OK。”英彰摊手表示无奈，“我只想看到你平安无事，不然这忙我不帮了。”

“我不会有事，还有。”顾明曜扬了扬手里的咖啡杯，“这家咖啡真难喝。”

“我排了很长时间队才买到的你就不能表示点诚意出来吗？”英彰没好气地说。

“我回去了，那件事拜托你了。”顾明曜转身走向了住院楼，顺手把喝完的咖啡杯扔进了垃圾桶。

穿过走廊，他回到了病房前，推开门，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窗户敞开着，微风吹动着白色的纱帘，吹开他鬓角和额前的碎发。

他走了。

顾明曜想。

手机震了震，他点开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发来的信息。和那天发来那条“生日快乐”的是一个号码。

内容很简单。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