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4月3日。

德国，波恩，艾琳庄园。

这天清晨，郊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通向庄园的路是一条幽静的小道，自从发生了那起灭门惨案之后便没人再打理，雨淋之后，表面的尘土混成了一路泥水，十分难走。

安静语撑着伞，和塞西利奥一前一后，慢慢从小道爬上了山坡。

山坡的顶端，就是艾琳庄园。

“这里面的一切都维持着案发时的原状。”塞西利奥用庄园管家留下的钥匙开了大门，“你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有些……”

安静语耸了耸肩，“又没有尸体，怕什么？”

塞西利奥推开已经结了些蜘蛛网的铁门，“跟我来吧。”

走过一条碎石小道，他们走到了庄园的正门前。

塞西利奥打开手机信息，按下一串密码，打开了门锁。

一股夹杂着浓烈血腥味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安静语挥开面前肉眼可见的灰尘，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塞西利奥走在前面，带着他穿过玄关，来到了客厅里。

安静语在地板上看到了七滩血迹，和用胶带贴出来的死者死亡地点。其中五滩都连着一条拖拽的痕迹。

客厅内家具和布置都很整齐，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先被杀的是两个佣人。”塞西利奥指向血迹，“就在这个地方，都是一刀毙命。司机和房子的主人是被杀后拖到这个地方的。和其他几起案件一样，犯人都是把房子里的七个人拖到了客厅正中央。受害者一样是一对夫妻，两个儿子，两个佣人和一个司机，这七人。”

安静语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紧握的双拳却微微颤抖。

“你想起什么了吗？”塞西利奥沉声问。

安静语抱起双臂，微微向后退了半步。

“看来是没有。”塞西利奥轻叹。

“抱歉。”安静语闭眼揉了揉鼻翼。

十年前的那场惨案后，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命悬一线，还好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醒来之后，他却得了很严重的PTSD，关于案发时的记忆仿佛全部消失在了他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听BND的人说，杀害他家人的是一个连环杀人案，在他和他的家人之前，这个犯人已经犯下了五起案子。他是唯一生还的受害者。

理所当然，他加入了BND的证人保护计划，换了名字和身份，去了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一直被BND保护着。

十年间BND为他找了许多医生，按医生的说法，记忆不会凭空消失，一定是被封闭在了某一个角落，但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就不会苏醒，最终随着时间的经过，记忆会被渐渐磨灭，消失。

他很是担心，他的记忆会不会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你不用道歉。”塞西利奥这么说着，却难掩失望，“记忆不是我们说恢复就能恢复的东西，你和我都已经尽力了。想不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恶心感泛上心头，安静语捂住嘴，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有些头晕。

“要出去吗？”塞西利奥有些担心，“你脸色很不好。”

“不要紧。”安静语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再多呆一会儿，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在痛苦之中煎熬了十年，他并不想让真相就这样被埋没。

但不管再怎么强迫自己去看，去想，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只有阵阵恶心和眩晕，没有任何关于案件的记忆浮现。

“回去吧。”塞西利奥拍了拍他的肩，“我不会放弃追查的。”

安静语冷静了许久，转身走出了庄园。

走在泥泞的小路上，他回了许多次头，看着恢宏的庄园离得越来越远，心里弥漫着复杂的感觉。

顾明曜站在办公楼的顶层，依旧西装革履。楼下车来车往，人潮如流，他站在落地窗前，专心地盯着手机浏览器里的内容看。

门外有人敲门，他回过神，说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伊莱亚斯，他手下的部门经理，这次负责一个并购项目。

“总监。”伊莱亚斯拿着一份文件走到他办公桌前，“这是草拟的并购计划，请您过目。”

“哦，是和那个什么餐饮企业的并购吗。”顾明曜从熨得笔直的裤子口袋里伸出了手，拿过计划书翻看了一遍，指了指第三页中间的地方，“从这儿往后重写。”

“可是总监……”这不是等于全部重写吗？

“有什么问题吗？”顾明曜笑着问。

“没有。”伊莱亚斯立刻否认。

“还有别的事么？”顾明曜笑得很友善。

“总监您忙。”

伊莱亚斯迅速闪出了办公室。

顾明曜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锁屏。浏览器跳了出来，内容是安静语在网上的介绍。

十八岁考入奥地利x音乐学院，二十岁夺得世界级小提琴比赛冠军，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天才。

底下一大段都是冗长的他的详细经历，顾明曜很清楚地分辨出来，十八岁之前的内容都是假的。

“嗯？”

他翻到了一张安静语在台上演奏时的照片，毫不犹豫保存做了屏幕背景。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他啧了一声，“进来。”

“早啊霸道总裁。”

原以为又是伊莱亚斯，然而进来的却是笑意盈盈的半泽英彰。他随手把外套扔上衣架，坐在沙发里舒服地出了口气。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明曜起身坐在了他对面，“不是让你好好调查的吗？莫非又想跟我耍什么幺蛾子？”

“怎么可能。”半泽英彰摆了摆手，“我跟你说，你让我查的这个案子，根本就查不到！”

“查不到？”顾明曜眉宇一拧，海蓝的眼中划过惊异的神色，“这个案子不过才十年，应该没有撤销才对。”

半泽英彰直起腰，点了根七星，“不是撤销了，是庭审记录和搜查资料少到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来。物证也都已经处理了。十年了，这样也很正常。”

“怎么会。”顾明曜眉宇拧得更紧，“这起案子怎么说也是当时轰动了汉诺威的大案，怎么说也不可能会这样啊。”

“看来里面确实是有什么名堂。”英彰倒回沙发上，仰头吞了口烟，呼出一大口白雾，“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查这案子？”

“受害者里面有一个叫齐然的，他是我的爱人。”顾明曜并没有隐瞒。

英彰僵了一下，起身揉了揉头，“抱歉，我应该再认真点。”

“没事。先说说你目前掌握的吧。”

顾明曜也点了根烟，做好了长谈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