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总您看，我们这座购物中心呢是今年才开业的，各种设备都很新，照明系统引进的是国外的最新技术，这种灯光能给客人一种舒适感，就算长时间呆在室内视觉也不会疲劳……”

购物中心的负责人周文带着满面谄媚的笑容跟在段浩阳身后，几人大刀阔斧旁若无人站在敞气的三层中厅环廊里，在路人接连不断的注视的滋润下，听周文滔滔不绝讲述着购物中心的现状。

怕是被这突发奇想来实地考察，又毒舌嘴炮天赋技能点爆满的未来老板吓惨了，转了二十分钟，他一路上都拿着纸巾不停擦汗。

段少爷此时西装革履，领带扎得整整齐齐，步伐举止精致到了指头尖上，俨然是一副“段总”的架势。他身旁跟着陈时雨，陆辰齐和前来专业助攻凑数的助理杵在身后，乍一看就跟个名正言顺的“考察团”没什么区别。

他抿着单薄的双唇，年轻英俊的脸上不做太多表情，仿佛是真的在认真听周文口若悬河，偶尔还提几个建设性的问题。如果不是跟他认识了太久，陈时雨和陆辰齐真要差点被他这作出来的模样糊弄住了。

就比如听了一通照明系统的介绍，他居然像模像样环视了几圈头顶的灯光，在能以假乱真的十几秒“沉思”后，用平缓肃正的口气问：“换气系统呢——灯光做得确实很柔和，但就以我在室内待的这二十几分钟来看，空气的流通速度明显不够。按你的意思，你们这家店是想走长时间持续消费的路线，我大致看了一下，确实消费时间长的店面比较多，但空气流通跟不上，客人一旦感觉到气闷就很难再待下去。特别是三楼这一层儿童区，周经理懂我的意思吗？”

陆辰齐目瞪口呆：这少爷，居然还来真的？

“懂，懂。”

周文擦着冷汗回答，“段总说的是，我们今后会积极改进。”

“积极？”

听到他的表态，段浩阳反而眉梢一挑，“周经理目前为止说的，都是好的部分，但我收购企业是要为了投资，不光是优势，劣势和风险我也需要了解。恕我直言，据我目前了解到的，贵集团最近几个季度的营业额是每况愈下。”

“是是是，您说的对。”

周文冷汗像是流得更勤了，整个人被段浩阳刁难得快要崩溃，说完了备好的台词之后只剩下了唯唯诺诺。公司易不易主，老板换成是谁他好像真的毫不关心，看样子只想快些把段浩阳这尊活佛送走。

万幸，段浩阳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终于视线一转投向了身旁的陈时雨：“陈先生怎么看？”

陈时雨面无表情地回答：“周经理一个购物中心的负责人，对整个企业的运营状况肯定也不了解，段总问这问题有些强人所难了。您想知道风险有多大，不如看看以往的企划和营业额？以营销情况来判断是比较保险的。”

这是段浩阳事先替他想好的台词。

陈时雨今天的身份是段总的“职业经理人”，段浩阳给他的理由是“文文邹邹还戴着个金边眼镜装逼”，比较合适职业经理人这个设定。虽然说是这么说，陈时雨心里是很清楚的——这大爷不过就只是想站得近点好吃豆腐。

他们的目的是调查杨兴业的死因，但按段浩阳所说，这家企业存在着极大的问题，一上来就直奔主题，难免突兀，很容易打草惊蛇让真凶闻风跑路。所以刚刚消磨了二十多分钟的承上启下，就是为了他这么一句话。

段浩阳作出思考的样子来，沉默了小半晌，“也好。”他转头看向周文：“周经理，没问题吧？”

周文愣了一下，犹豫片刻，笑着答应：“这……虽然不太合适，不过段总您要看，那当然是没问题的，我这就带您去办公区。”

购物中心的办公区域在六楼往上，占据了三层。周文一路把他们带到了市场营销部，给暂时离位的经理发消息打了声招呼，吩咐好了一个漂亮的小职员接待，就借口开会一溜烟地跑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段浩阳的嘴不是谁都能担待得起的。

“跑得倒还快。”

陆辰齐好笑地看着周文的背影，低声说：“不过走了也好，办事方便。”

段浩阳对开玩笑兴致缺缺，在旁边找了张空着的椅子坐下，专心在陈时雨后腰捏着吃豆腐。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但职员大多对这几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有些好奇，时不时会朝这边看上两眼。

“段总。”

小职员迅速从电脑里调出文件夹，起身把电脑屏幕转向了他，“这是近一个季度的营销状况和企划案，您过目。”

段浩阳抬起脸对她笑了笑：“谢谢。”

他一个微笑控制得恰到好处，笑得刚入职场的小姑娘心头乱颤，红着脸溜到了旁边。

大大小小的企划案看起来简直跟小巷子里老阿姨七嘴八舌讨论的家长里短似的，细水长流，没有重点，还死活讲不完。

放在平时，这种东西，以段少爷的身段是绝对不会屈尊降贵亲自过目的。好在今天实地考察并不是主要目的，他只匆匆看了两眼，就找到了杨兴业的名字。

他让开屏幕朝陈时雨稍稍侧身：“陈先生，你看看这个策划。”

正在不知道哪个次元放飞思绪的陈时雨一脸愣逼地看了一眼，清清嗓子，把段浩阳隐隐蔽蔽摸过来的手一把拍掉：“嗯……做得不错。”

“不好意思，麻烦你一下。”

段浩阳眼带笑意抬手叫住站在一旁的小职员，“这个新年的策划，是谁做的？能叫他来一趟吗？”

“啊，这个……”

“应该是杨哥吧。”

几个座位外正打报告的男人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替她回答。

段浩阳非常配合地一皱眉：“谁？”

“杨兴业，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怎么不在了。”

段浩阳笑着问：“辞职了？”

小职员瞥了瞥四周，轻声说：“他死了。”

“死了？”

段浩阳露出惊讶的表情，惋惜地摇了摇头，“怎么这年头偏偏就是年轻大小伙子多灾多难呢。”

“不是意外。”

小职员把声音压得更轻了些，“他……好像是被人杀的。”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对段浩阳这投资方老板说这种对收购不利的消息，立刻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