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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齿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高能注意:bg言情!更like耽美的去隔壁狼宝宝昂。 很久前的作品,纯粹写着玩的,主人公的名字就是我当时创作的时候正在吃的东西。还可以再随便些啊喂! 相互独立但又部分联系的系列暗黑爱情故事。黑暗无边,与你并肩,致郁慎入。 不过这里的爱情故事再如何激烈,面目再怎么狰狞,在无数的绝望中也能看到希望的光芒。我不相信神灵,但我是相信爱的。 智齿,也叫爱情之齿,失去时疼痛,存在又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如初恋的隐痛。

    第四话 荆芥和红杏(上)

    小说: 智齿 作者:青识 字数:8211 更新时间:2019-09-21 16:30:38

    虽然我叫红杏,但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出墙。

    红杏当初是这么对荆芥说的,不会有错。荆芥也记得,他当初是这么问她的,如果出墙了,你打算怎么办。

    红杏挽着荆芥的臂膀,看着穿过杏树的枝桠潺潺的阳光,嘴角扬起幸福的微笑。

    如果我离开你,一定活不长。

    荆芥眼里折射出痛苦的光,他没有捂住她的嘴叫她不许这样说,而是把她搂在怀里,仿佛下一秒,她就会离开他。而这样的誓言,不管它灵不灵验,至少可以当作暂且把她绑在身边的筹码。

    他从别的男人那里把她夺来,自然害怕有一天,别的男人再从他身边把她夺走。就像强盗也害怕被抢,于是掘地三尺,把宝藏深埋地下。可是强盗不知道,如此他不仅挥霍不了宝藏,宝藏却终会再被采掘,或物归原主,或辗转于人手。

    因为宝藏的身体里,一直孕育着蠢蠢欲动的种芽,每一个贪心的强盗,都是灌溉它的养料。

    甘草远远望着槐树下相互依偎的身影,眼角抽搐,血丝爬满他的眼球,杏花的香气令他作呕。

    十年后的一天。

    朋友约甘草在相府酒楼吃饭。

    “这家酒楼不错,古色古香,很有味道。”

    “怎么会想到请我吃饭。”

    “单纯请你吃饭不行么?”

    “说吧,什么事,你越是有事求人就越是摆谱,我还不知道你。”

    那人宽心的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一些生意上的事需要你帮忙,给我出出主意。”

    “当初说什么来着,你说你就开个小书店自得其乐,对赚钱不感兴趣,说得自己有多清风明月,反而我就是满身铜臭似的。”

    “唉,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又离了婚,难道预备开个书店打光棍打一辈子?”

    “你的意思是……你该不会……”

    “我要结婚了。”

    “我靠,你丫瞒得够紧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啊?姑娘家多大啊,不会又是未成年吧?或者是常来你店里的那个姑娘?”

    “……”

    “还真是!准备什么时候结,我在生意上帮你,份子钱能不能免了?哎我说,看不出来啊,你速度够快啊!”

    “你怎么比我妈还高兴?”

    朋友满脸黑线,心里却是高兴的。甘草做生意时正正经经,可平时看起来却随随便便的,做什么事都不上心,显得靠不住,然而对朋友却是真心实意。今日就算不请他吃这顿饭,只要和他开口,然后承受他一通“请人帮忙连餐饭都不给真是孙子”捶胸顿足的数落之后,事情就算告成了。

    “我比你妈更爱你呗。不过兄弟我说实在话,那姑娘要是真的看上你想跟你过日子,应该没有嫌弃你只是开个破书店吧?”

    “她没有,她不是这种人。我只是……只是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毕竟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光凭一家书店是不够的。她不知道我背着她计划着赚钱的营生,你也把嘴巴给我弄严实了,泄露一字半句,我就一刀把你命根子给剪了,断了你们老甘家的香火!”

    “得令!那姑娘是有福享喽。”甘草纳闷地瞥了瞥朋友一眼,“哎我说你是请我来吃饭的还是来唠嗑的,肚子都饿穿了也没瞧见个人来上菜……”

    “我菜都点好了,马上就上,还有你最爱的杏花酒,百年陈酿,花了爷我不少金子,这意思也算够到家了!”

    甘草脸色骤然变差,只是朋友沉浸在快要再婚的喜悦和幸福中,没有注意到甘草神色的变化。

    朋友给甘草斟满了一杯,酒面荡漾,红杏绯红的脸颊若隐若现,旁边是深情望了一眼红杏的荆芥,然后直直地逼视着他,仿佛在说,即使是失败者,也希望你祝我们幸福。

    一瞬间,甘草震颤的手想将杯子一把捏碎!

    朋友正给自己倒酒的时候,甘草已经拿起酒杯仰脖饮尽。有着杏花香味的酒顺着食道滑入胃里,胃壁的每一个细胞都跳跃起来,举着甘草刻意删除掉的片段记忆,叫嚣着为什么,凭什么!

    朋友见甘草脸涨得通红,眉头紧皱,劝他喝慢点。甘草却起身说去一下洗手间就离开了酒桌。

    甘草对着洗手盆不住的干呕,偶一两人斜了斜眼走出了洗手间。他的胃里火烧火燎,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此刻寂静的洗手间只剩他一个人,心底的空洞随之越扯越大。他把冰凉的水扑到脸上,终于舒服了一些。

    十年了,他还是恨透了这种味道,依然对这种味道感到恶心。然而后来甘草知道,他恨的不是这股香气,而是全身都散发这种香气的人,人不在了,他反而想念甚至恋慕这种味道了。这一点,在他认识红杏的妹妹并和她相爱结婚之后,越发清晰了。

    甘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年的人世沧桑已经把他磨砺得稳重成熟了许多。学生时代的跋扈飞扬,早已不见了踪影。往事却依然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他以为彻底忘记了,可是记忆总会在机缘巧合之下不小心从时光的缝隙里流泻出来。

    荆芥是甘草大学四年推心置腹无话不说的朋友。然而就是这样的朋友,才能残忍地欺骗他,背叛他,伤害他。

    荆芥知道一切关于甘草和红杏的事。似乎因为太了解,所以太羡慕,于是把自己设想成别人故事的主角,和故事里的人谈了一场恋爱——

    在汽车停站下车时发现红杏的背包拉链开了,荆芥好心地提醒她:“喂同学,你书包拉链开了。”红杏却发现书包里的手机和钱包不翼而飞,这倒是小事,里面的证件丢了才是要紧。

    今天是大学开学报道的日子,没了证件还怎么报名。她只身一人来学校,提着大箱子站在路边心急如焚,一时无措眼泪就下来了。

    荆芥不忍心就这样把她丢在路边,这个站台下来的貌似还是同校的。于是就陪她去了附近的警局报了警,登记后说是等通知。他陪她出来的时候望着她红红的眼眶,心里没来由得酸酸的,他说:“没事儿,有我呢!”

    这在红杏听来,就是天籁之音,也许就在那个九月白灿的下午,汽车飞驰而过扬起灰尘,干燥闷热的气流把他们黏在了一起,于是那样毫无美感的场景也变的生动可爱起来。

    高中所经历的烦恼在大学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个飞扬跳脱,无拘无束。常常看见出双入对的情侣光天化日下秀恩爱,年轻的心躁动起来,一整天都处于孔雀开屏的状态。

    然而荆芥他明明春心荡漾却装作风过无痕的样子,他在爱上红杏之前对爱情一窍不通。就在他接受孤独终老的命运时,红杏的一通电话把他叫到了学校ATM后面那颗巨大的杏树下。

    他不到一分钟就火速赶到,红杏看着他气喘吁吁的傻样,扑哧一笑。荆芥越发傻了,因为红杏笑起来像一只勾人的小狐狸,他突然觉得头晕,站不稳当了。

    红杏弹了一下荆芥的脑壳,笑着说,“你说你单着我也单着,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荆芥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两个眼睛亮晶晶的,惊喜疑惑羞涩探询的眼光一股脑朝着红杏砸过去。

    红杏懒得解释,直接把眼睛闭上,仰起头,朱唇微启。荆芥吞了吞口水,喉结咕噜噜转着,像一个皮球滑上滑下。

    圆月之下,杏树像一棵巨大无比的蘑菇,筛落下粼粼的月光,仿似星星萤火,在一高一低的黑影周身点亮。

    三年以来,红杏和荆芥如胶似漆,堪称校园情侣的典范。可是他们并不喜欢在人们的灼灼视线里亲热,他们觉得这是两人之间的事,没有必要晒在日头底下,供别人评头论足。饶是如此,他俩之间的恩爱甜蜜依然众所周知,于是很荣幸地成为所有痴男怨女床头底下刻着生辰扎着针的小布偶。

    牵手散步,共撑雨伞,你帮我买饭,我给你占座,你教我高数,我替你写论文。其实他们很平凡,和普通情侣没多少差别。而他们这么受瞩目的原因,在于红杏。

    与其说红杏活跃跳脱,不如说是太过招摇张狂。大一的时候倒是不怎么显山露水,给人一个文文静静的印象。大二的时候开始频频参加各种活动,在学生会干部选拨中崭露头角,在学校几个晚会上大放异彩,又给校刊杂志当女模特拍了几张文艺气息扑鼻的照片,暗恋者甚至不顾她已经名花有主的事实大放厥词说要把她弄到手的人络绎不绝,只不过红杏的门槛不怎么好踏,毕竟此时的她尚还觉得荆芥比其他一切都要重要。

    那个陪伴孤独无助的她一下午的人,一定会继续陪在她身边度过无数个下午。她那时是如此坚定地相信着。然而最后令这个信念变得可笑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她自己。

    荆芥从甘草手里的照片抽出自己臆想的神魂。

    这些故事都是假的,把所有的荆芥替换成甘草,才是真切的故事,别人的故事。

    甘草美美地把杂志上剪下来的红杏的照片摊在荆芥面前。

    红杏身着一袭烈焰般火红的长裙,倨傲冷漠,独坐在黑色的粗壮树干之上。盘曲的枝干仿似爪牙,莽撞地伸进天空。裙摆飞扬,而她的眼神沉静如水。

    甘草得意地笑说:“哥们儿怎么样,配不配的上我?”

    荆芥盯着照片也笑着反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你配不配得上她?”

    荆芥脸上灼热,怎么也移不开辗转在照片上的视线,他心虚地捏紧拳头,害怕砰砰的心跳声被甘草听了去。而甘草依然笑着,听不出话里的端倪,也看不到眼前的人逐渐显现的插足者的潜质。

    荆芥在考场中把准备好的纸条放在桌面,待监考老师快要经过时,恰到好处地把纸条蹭掉。

    监考老师皱了皱眉,捡起纸条摊开——

    芥,赶紧的,后五道选择题!

    荆芥从不把自己会模仿笔迹当作一项本领,他甚至讨厌自己会模仿别人的笔迹。他的字体明明遒劲有力,明明是属于他自己的风格,而别人总会说,你的字真是像极了甘草写的,也是,甘草字那么好看,我要是模仿的来,我也写的和他一样好。谁也不知道那一刻的他多么想把手中的笔捏断,把印着恶心的黑色字体纸张撕得粉碎。而他却笑着说,是啊,以后甘草的情书由我代写也未尝不可。

    是啊,我会模仿别人的笔迹,唯独不愿意模仿你的,可别人偏偏这样说,我真的厌恶到极点啊,可是我又不能反驳,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得扮演好配角才是,你永远闪闪发光,我永远在肮脏黑暗的角落仰望你,衬托你,也顺便伺机把我临摹的东西变成真实,彻彻底底地拥有,这才是好朋友的义务不是吗?

    考试前夕,荆芥对着浴室里的镜子,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悄悄地说着这些话,嘴角是一丝阴恻恐怖的嘲笑。

    荆芥眼神无辜,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望着监考老师。老师拿起荆芥的试卷粗略地扫了几眼,坐在荆芥后面的甘草终于从令人晕头转向的试题中察觉到动静时,写的乱七八糟的试卷被老师一把抽去。许是上了年纪,脸涨得通红,看着唯独字稍微能看之外都不知所云的破烂试卷,那老师稳了稳,只轻声对甘草说了两个字。

    “出去。”

    在落针可闻的考场,这两个字即使声响很轻,但依然像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开。这两个字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钻进一无所知的甘草耳里。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周遭鄙夷的眼神,老师厌恶的语气,还是让他觉到莫名的羞辱。他苍白着脸,连辩解都没有,就走出了考场。

    在老师恨恨地把试卷拍到桌子上时,荆芥瞥了一眼。选择题最后五道果然是一片空白。他木然地端坐好,继续完善他已经近乎完美的试卷。

    不能怪我太狠毒,只能怪你太蠢,让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对你那么的了解。

    甘草拨开重重围观的人群,挤到了公告栏前面。人们看清楚是他,稍微离远了一点,然而窃窃非议还是在他耳边如蝉鸣般聒噪。

    我一直以为甘草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至少是个正人君子呢。生得一副好皮相,腹内原来草莽。

    就是啊,都不知道荆芥怎么想的,会跟这种人做朋友。还好老师明智,没连累到荆芥。

    你说这人也够蠢的啊,咱作弊一次也没被逮到过啊。而且咱作弊党也是有道义的,把人家名字写在纸条上算个什么事儿,被抓到也要找个垫背的么?

    这哪是蠢啊,这是没长脑子呢吧,后五个选择题不会写也好意思传纸条的,等等,传纸条这种弱智的方法现在还有人使用也是一奇观了。

    哎你听说了没,红杏原本和荆芥是一对,是甘草横刀夺爱,荆芥不愿意友谊破裂,就一直忍气吞声。我说这也太坑了吧,这是荆芥善良,换做是我,我早晚得给他弄死。

    甘草只当听不见四面八方的声音,面无表情地看着公告栏里血红的作弊名单,赫然的名字,旁边还贴着铁证般的纸条。那么多明着暗着作弊的,如今对他作弊的行为嗤之以鼻,就像作弊是多么伤天害理,可耻的行径。

    甘草笑了,眼角纹都笑得褶了起来。他是真的觉得好笑,这么拙劣的作弊方式,还真的很像他的风格,不过这么冒险的嫁祸手段,用得让他有点云里雾里。

    甘草止住了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大摇大摆地朝辅导员办公室走去。

    正好,荆芥也在。

    甘草背着手站在荆芥旁边,没一点知错悔过的意思。

    辅导员咳嗽了两声,“说吧,怎么回事?”

    一阵沉默,没有人作声。

    半晌,倒是荆芥先开了口,“其实我才是始作俑者。看甘草大半夜的还在复习于心不忍,于是和甘草夸下海口,说明天的考试包在我身上,已经大四了,又是期末,随便考考做个小弊,不会有什么事。想他也是因为复习不够充分,担心考试才答应了我。希望辅导员从轻发落。”

    甘草在心里不知道啧啧啧了多少遍。四个字四个字的,这腹稿未免打得过于精心了点儿。

    “这么说,你们是串通作弊了。”

    两人依然颔首不言。

    “荆芥,你知道作弊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

    “你呢?甘草。”

    “我?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我从来没打算作弊,自然不用知道作弊有什么后果。”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作弊,所有人都在诬陷你,诽谤你,是吗?”

    “难道不是吗?”

    辅导员看着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早就怒火中烧,现下被他这么一挑,想抽他的心都有了。他也是气极,随手拿到什么东西就劈头盖脸地朝甘草砸去。

    随着讲义书籍轰然撞击头部的声音,办公室里一时漫天洋洋洒洒的纸张。甘草偏着头向后趔趄了几步,待尘埃落定,脸上已添了几道殷红的伤痕。

    新印刷的纸张就像锋利的匕首,能割破人的眼球。好在没伤到什么要害,辅导员喘了几口气,坐回椅子上依然心有余悸。

    荆芥的脸色波澜不惊,眼里的笑意却瞒不过甘草。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都在顺着他的意思精彩纷呈地演绎。甘草眼里的笑意也是那么明显,就似在说,如今的我是一个跳梁小丑,却依然觉得你比我更可笑。

    荆芥,就是恨透了这一点。

    甘草再狼狈,再不堪,也可以心高气傲地对着衣冠整洁,神态自若的荆芥放肆嘲笑。他千百回想撕下自己伪善的面孔,露出狰狞的獠牙,也好让他觉得不寒而栗。然而他做不到,他要伤害一个人,也必须戴上美好的面具,假想着那些恶毒的事都不是他做的。

    “你的学位证书,没了。”走出办公室,荆芥同情地对甘草说

    “我还有毕业证书。”甘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分明是可怜他的表情。“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吗?不对,昨晚的事顶多是根导火索,你对我的怨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怨念吗?你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我只是心血来潮,想看看你被冤枉污蔑的样子有多可笑。”

    “你的愿望好像落空了。”

    “是啊,你既然没事儿,就权当兄弟我做善事,让你这种从里面都开始烂的人彻底在大学最后一段时光里火了一把。不过,别火到最后,连你最爱的人都离你而去。”

    甘草笑笑,说了声回见就擦过他的肩离去。他不知道荆芥这番话不是危言耸听,否则今天的他不会依旧这么趾高气昂。

    从那以后他们也没有正面见过,走的路,出奇得一致——一致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然而不同的方向却有了交点,经过交点,他们的方向,继续不一样。

    甘草烘干了手,理了理头发,走出卫生间。

    “你便秘还是怎么,去那么久。”

    朋友边说边招呼他坐下,指着新上的几道菜说:“招牌菜,赶紧的。”

    甘草拿起筷子以扫荡之势席卷了那几盘菜,油亮亮的嘴还不时砸吧着说:“你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我这肩上的担子看来不轻啊。”

    “轻的能让你来挑?”

    甘草拿餐布摸了摸嘴,“你当我牲口呢!”

    “没办法,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甘草懊恼地又把青菜塞进嘴里。

    “我不吃青菜。”红杏拿筷子戳着餐盘里的饭,一副没胃口的样子。

    “我记得你以前吃青菜啊。”

    “那是以前,现在不爱吃了。”

    “哦。”甘草悻悻地把青菜加回来,一口气塞进嘴里,估计没怎么嚼,卡在喉咙里,吐不能吐,咽又咽不下去,表情跟吃到石子一样难受。终于咽下去了,饭粒又好像呛进了鼻子里。

    这顿饭,甘草觉得是吃过的最艰苦的一次饭。

    “跟我吃饭很痛苦吗?”

    甘草怔住,这更像他应该问的话。

    “额,没,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

    甘草还未解释,隔了老远也能听到几个八婆在议论他们两个。

    哎我说,红杏还好意思跟他在一起吃饭哪?不过看她那食之无味的样子也知道了,表面上不好意思说开了,心里指不定有多反感呢。

    就是,自己男朋友被抓着小辫子,大红名字在全校滚动播放,任谁能受得了?更何况红杏那么出类拔萃,男朋友给自己脸上这么抹黑,没和他摆脸色已经不错了!

    甘草咽了咽饭,看着红杏的脸色,第一次觉得坐立难安。

    “红杏,我没……”

    “你先吃着吧,学生会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红……”

    卡在鼻子里的饭粒识相地在甘草一声喷嚏后飞出。红杏的睫毛颤了缠,眼底荡出一丝波纹。微不可察,可还是被甘草看到了。

    他这人没什么本事,就是会读人心思。和他要好的人不是真的喜欢他,真的想和他做哥们儿做朋友,他们畏惧他,他仿佛一眼能洞穿人在心里想什么,所以他们阿谀奉承,把自己真实的一面隐藏在谄媚的笑脸之后。

    于是,在甘草被诬陷作弊之后,他身边整天围着的苍蝇也不见了踪影。点头之交就是这样,你我还存在利害关系时称兄道弟,有难临头要么划清界限作鸟兽散要么冷嘲热讽极尽奚落。

    甘草苦笑,他不会什么读心术,只是他们太刻意,刻意地伪装自己,反而让心底最见不得人的东西暴露在他的眼里。

    而他最爱最相信的红杏,虽然极力掩饰,眼底里的一丝厌恶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那种厌恶的感觉,就像新买的裙子被溅了几滴泥水,看见杯子底有黑黑的脏东西一样,夹着烦躁和疲倦,只想快快逃开。

    红杏挎上包,拿起餐盘,没有看甘草受伤的神色,绕开餐桌走了。

    一直以来,替红杏拿餐盘倒剩饭,都是甘草作为男朋友才有的工作。

    甘草垂眸,荆芥的话如咒禁一般在脑子里响起。

    大四已经没有多少课程,多数人都忙着找工作找实习。甘草打算毕了业就直接工作,像他这种没了学位的人,中等八样的工作对他来说已经是奢望。不过红杏不同,红杏是优等生,学校保送读本校研究生。他们的人生轨迹,已经出现了差错。

    红杏名义上还是甘草的女朋友,实质上是谁的就说不定了。

    甘草已经不止一次地撞见红杏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说什么不喜欢大庭广众玩暧昧,原来只是因对象而异罢了!然而无论是他亲眼看到,还是听人口耳相传,对于红杏精神上背叛,甚或是身体上的背叛,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都当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因为他还爱她,他还想自私地把红杏留在身边,问她吃得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什么烦心事,有什么他能帮忙的。

    然而这些卑渺的渴望,终于在他血红的眼眶里随着泪水滑落,碎在地面溅成戳穿他心脏的荆刺。

    到了期末,甘草看样子是要把话题中心给承包了。

    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记了大过,又出言不逊顶撞领导,把办公室的东西砸个稀巴烂,校方看事态严重,对于该学生任何思想教育都是枉然,已经预备开除他的学籍。

    最后是那个被甘草殴打却没还手的室友求的情,说不打算再追究,让校方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校方给予留校察看的处分之后,这件事也就这么算了。

    那个室友,正是荆芥。

    甘草从办公室出来,盯着眼前这个鼻青脸肿却衣冠楚楚的人,终于有想杀他的冲动。

    哪怕是那次考试前夜他在荆芥的床底下发现一两封没有收到的红杏的书信,也只是发了一通脾气,哪怕是上次荆芥陷害他作弊,他也只是笑着看他张牙舞爪。而这一次,如果寝室里有把刀,他就不会单单只用拳头招呼他了。

    因为上午荆芥回来,把寝室的门合上,嘲弄地对甘草说:“我和红杏,上床了。”

    甘草当然不信,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比谁都要相信。荆芥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这是事实,甘草再怎么拳打脚踢,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红杏,甘草太了解她,而这种了解让此刻的他胆战心惊。

    “你骗我!你他妈一定在骗我!”

    甘草一拳拳打在荆芥身上,用力毫不含糊。荆芥也不还手,故意由着他打。承接上次的作弊事件,人们只会认为是甘草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受害者总会博取更大的同情和支持。他荆芥只会誉满天下,而甘草,就远不止臭名昭著这么简单了。

    甘草痛恨地拳打脚踢,眼泪却不由自主地簌簌而落。他一边说着你骗我,一边像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嚎啕大哭。眼泪打在荆芥肿胀流血的脸上,凉凉的,反而消减了灼痛感。荆芥扯了扯嘴角,笑不出声来,但眼角眉梢里的笑意,足以扼住甘草的脖子让他窒息。

    寝室的窗帘被风掀动,室内半明半暗,此消彼长。他们势均力敌,谁也不给对方退路,因为他们属于不同的阵营,站在不同的立场。然而好与坏,善与恶,光明和晦暗,真的有界限吗?至少甘草,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他一直站在光芒万丈的地带。

    他的确喜欢别人拿他和荆芥比较,说他的字比荆芥好看,一边小心翼翼地藏好这份虚荣,一边谦虚地说自己不如荆芥。他当着荆芥的面吹嘘自己的女朋友有多么好,不无得意炫耀的意味。他也会嫉妒荆芥优异的成绩,临近考试拿走他的重点说借他复习复习。荆芥不善交朋友,太过沉默无趣,他竟会在心底自私地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如此他就可以永远毫无顾忌地受人欢迎。

    随后从办公室出来的荆芥依然遍体伤痕,为了有更悲惨的效果一直忍着痛不上药,脸上一大片青紫血瘀,眼角破了皮,嘴角一抹猩红,看到盯着自己的甘草,眼里却净是耍弄的意味。“真的这么恨我吗?如果有刀的话,会捅死我吗?”

    “会。你呢。”

    “我也是。”

    两人沉默良久。

    “荆芥。”

    甘草从牙齿里挤出他的名字,像被磨成齑粉,一张口,就随风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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