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报仇之初·阿离的经济战争开始
小说: [执离]月光诀 作者:凤灵 字数:3031 更新时间:2019-09-21 17:00:26
他俩这点恩恩怨怨,向来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慕容离突然这么明白地说出来,谢远之不由吓得退了半步,左右顾看。
慕容离却似乎毫不避讳,起身步下殿阶来:“寡人很奇怪,为何你口口声声说要寡人偿命,却迟迟没有动手。”一步步逼近,声音愈来愈沉,“可寡人若信任你,向你问政,你又如此韬光养晦。”
原来,他还是中了自家王上的套。
自知再辩解也无用,谢远之直直半跪了下去:“⋯⋯这些天末将夜夜思过,觉着末将对王上,或许只是一场误会。司罗他⋯⋯想必,为了钧天,早已存了死志了。”
慕容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应着:“哦。那可真是一场要命的误会。”
谢远之极不舒服地挪了挪跪地的位置,期期艾艾地开口:“末将⋯⋯末将当时气极,只一心想寻一相干之人为司罗陪葬,却并未再细想。顶撞王上,这是末将的过错,请王上责罚。”
却没有听到所谓责罚什么的回答。
一片死寂。
静得连殿内烛火燃烧的声音都听得到。
忽然间下颚被大力捏住提起,眼睛被逼着直直与慕容离对视。他的眼底是滔天的怒火,眼眶中却有丝丝迷蒙的润意。
谢远之面皮一抽,强耐着被人捏住下颚的不适感道:“王上责罚末将便是,末将绝无怨言。”
他说,末将。
飘远的神思刹那间撞回,手上的力气也逐渐松下。
“罢了,”不动声色按下过于激动的话语,声音依然是那么平淡,“你爱韬光养晦,那便养晦。只是,寡人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做,还望谢将军莫让寡人失望。”
谢远之是将,让他做事,他不由一惊:“王上还要起刀兵之祸?”
慕容离缓缓摇了摇头,伸手将他扶起:“这件事不难,也不费一兵一卒。寡人交给你,是想告诉你——”一声寒笑,“有时候,战争并不需要在沙场上。”
——天璇——
入夏时节,湖心凉亭下,鱼戏荷叶间,满堂新荷香。
陵光一如既往在这亭中赏景品茗,只是这回,他面前还多跪了一个人。
“你就是高将军推荐的士子中,策论写得最好的那一位?”声音也一如既往地温柔,却又好像拒人千里。
面前跪地的年轻士子绿袍黄衫,始终未敢抬头看一眼,只谦卑地答道:“是。”
“似乎是叫⋯⋯骆珉?也是过去天枢学宫中的寒门士子?”
这些内容,仲大人分明没有呈上去,还未谋面,王上就已将他的背景探得一清二楚。骆珉心头一紧,头伏得更深:“草民卑贱之身,得见天颜,是草民之大幸。”
陵光略有讽刺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孤王还以为你要说,是蒙高将军错爱。”
骆珉更有些窘迫,将话在喉头匀了匀,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追根究底,草民如此荣光,皆来源于王上,不敢言谈僭越。”
“你这话,倒说得孤王像这天下共主了。”听了奉承之言,陵光面色并无丝毫波动,只是拍了拍石桌,“丞相谢世后,孤王身边竟无一位可知心之人。高将军既称你有大才,你便坐到孤王对面去,与孤王说一说这时局之事罢。”
“草民遵命。”
虽是在陵光对面坐下,骆珉礼数倒是周全,依然半躬着身子,垂目而坐,不敢与陵光直视,仿佛是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陵光用余光瞥着,突然间起了错觉。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许多年前将裘振从牢狱中放出来时,裘振也是这副卑微的模样。
恍过神来,不由暗叹自己着了魔风。先是公孙,再是骆珉,怎么看谁都像裘振。
于是掂起茶盏,抿了一抿:“钧天的使臣送来国书,诚邀我国使团去参加他们的立国大典,并商讨通商之事。”将茶盏放下,“都立了大半年的国,现在才办这大典,你觉得,那钧天王是何想法?”
骆珉略作思索,道:“钧天先与天权结盟以制衡于我国,可知其用心不善;然如今战事刚熄,又正逢农时,钧天王若想动刀兵,也必不会得军民之心。”
陵光起了些兴趣,终于开始正眼看他:“接着说。”
“钧天如今虽广有国土,也有地利,但除却遖宿的铁矿,鲜有可能制胜的特产;是以钧天才打算与各国广为通商,裨补缺漏,以充国力。”进一步想了想,又道,“如今商都玉衡正是在钧天境内,钧天甚至可能借此与各国共同达成条约,重开旧道,以商立国。”
陵光皱眉,转着茶杯把玩:“各国在玉衡通商,虽对各通商国极有助益,可各国国中特产最精者或军用者必不可能在商市上拿出,钧天能捞取的好处,似乎并不多啊。”
骆珉亦静下心来细想,却也想不出个所以来,只得道:“草民虽想不出钧天有何意图,但草民觉得,事情必没有这么简单。王上,通商之事可以参与,却要万分小心。”
⋯⋯
日暮时分,骆珉出宫时,早已有车驾候在宫门前。一名侍人自车前快步走过来,看似邀请的动作,却带着几分酸傲:“骆学士,仲大人有请。”
骆珉眉头一凝,转身想要走开,却又是好几个侍人拦在前头,寸步不让。
起初的那个侍人迎上他僵硬的脸,笑道:“骆学士,仲大人真心宴请,还请学士,莫要拂了上卿的面子。”
左右,都是躲不过的。
骆珉叹了口气:“好,走吧。”
车驾停在仲府之前,又是那个侍人邀他下车,带他进府。直入正厅之后,先到正厅中央那人身边耳语,之后便未再多言,径直掩了门离去。
身着玄色深衣的俊美男子正站在正厅中央,两鬓下的黄色发丝若隐若现。他笑着看着他,似已候他多时。
手中一把折扇,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骆师弟方才不愿过来,可真让师兄我寒心哪。”
骆珉硬着头皮拱手,道:“下官身体不适,本想养些日子再来拜谒师兄,让师兄见笑了。”
是否真的身体不适,两人都很清楚。仲堃仪并不拆穿,依旧把玩着手中折扇,一步步踱上前:“‘下官’⋯⋯哦对,如今,师弟已是王上的庶常吉士,与我同朝为官了。以后。更要相互照应才是。”
骆珉强压下心头的别扭:“⋯⋯本该如此。”
仲堃仪随性地挥了挥手:“拿上来。”
后厅传来急如雨点的脚步,一个侍人从后厅入口的屏风后转出,低头快步走到骆珉面前。
手里,还捧着一碗泛着苦味的药。
“俗话说,良药苦口,”仲堃仪仍旧笑着合揖,仿佛是真在做一件为他人好的事,“但愿此药,能令师弟与我——冰释前嫌啊。”
骆珉喉头一哽,牙齿咬得生疼,拢于袖中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是他的师弟,他甚至和他一样,也是寒门弟子,可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在仲堃仪得势后回到学宫招揽门客时,他就已经看透了他,也恨透了他。
仲堃仪率军离开天枢,带走了一众新臣和所有的寒门弟子。此次高将军选贤,将他算进来只是为了令陵光放松警惕,却没想到,他的策论超越了其余所有被选中的新臣,而他自己,还在被探清楚底细后,得到了陵光的亲自接见。
所以仲堃仪要控制他,甚至不惜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可再怎么怒,再怎么恨,如命中注定,这一碗药都已经摆在了面前。
“师弟,请。”
躲不过,只能面对。
接过药碗,苦涩之味直入鼻腔,骆珉闷头一口气饮尽,拂袖将药碗摔出,“哐当”一声裂响,药碗应声砸碎在地。
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仲堃仪丝毫没有动容,只面上的笑意牵得更深:“以后每过十日,都请师弟赏脸,来师兄府上一叙旧情,师兄必以诚相待。不过,若师弟不愿么⋯⋯”目光下移,落于地上的瓷碗碎片,余光却瞥着自家师弟惨白的脸,半晌,苦笑一声,“那师兄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哼。”
没有半分客气,骆珉甩身而去。
外面已没有车驾,骆珉一路疾行回自己府中,迅速命人备来皂角水,可几碗皂角水喝进去,吐了好几回,方才仲堃仪灌给自己的药却没有吐出来分毫。
他终究是落在了那个人手里,逃脱不得。
入夜后,一整日的折腾终于消停了些。刚刚步入寝厅,却见床前立着个黑衣人影。
刺客!
刚退了半步要出去喊人,背后的门扉突然毫无预兆关上,碰撞之声久久回响。
黑暗中,那黑衣人点起了烛火:“学士不必惊慌,在下并非刺客,在下只是奉主人之命,前来送信罢了。”
骆珉竭力冷静,这才辨清了这黑衣人的容颜,竟是颇有几分俊俏。他哑声道:“你主人是何人?”
“主人说,学士看了信便知。”
骆珉这才,狐疑地接过他递上的书信,撕开信封拿出,展开。
看罢,双目骤然猛睁:“是钧天的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