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他？

男孩子盯着江邻几却一句话也没用说出口。

告诉这个陌生男人兄长的事情无异于将家族丑闻暴露在外人面前。这个人嘴严不严实尚且不论，光是叫他讲出来他都觉得不忿。

“不想讲也没关系。”江邻几把桌上的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太凉了，茶味都变了。他慢慢悠悠的从屋里拿出来一个木簪，“我带你看看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过金子另算。”

“我叫师疆兴。”男孩子这么说，“你要什么我都许给你，我都给得起。”

“我知道你叫什么。所以你不用自我介绍。”江邻几没有看他，嘴上在说着师疆兴听不懂的话，然后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凝住了，看起来像是梵文——反正师疆兴他看不懂。

“不要大吼大叫。否则我会额外收取酬金。”

“好。”

师疆兴的声音大概有些颤抖，虽然他已经见过了妖怪，但是在超越与认知的事情在眼前发生的时候，人总会抑制不住的害怕。

江邻几看着师疆兴抓着他的衣袂就觉得好笑，小孩子就是这样——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但是在残酷的路上又不得不求助于强大的但是他讨厌的人。

“你叫什么？”

“江邻几。天涯若比邻的邻，几天的几。”

“我记住你了。”

师疆兴死死的盯着江邻几的眼睛，但是他发现这个人即便是知道了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也没有丝毫恭敬起来的意思。

师疆兴晕晕乎乎的像是睡了一觉。他闻见了桃花的味道——是他兄长种在院子里的桃花。

“我！”

师疆兴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他惊恐的打量着四周。

他分明记得他去找那个奸商了。

但是床上柔和的丝绒触感过于真实，叫他觉得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嘘。”江邻几捂住他的嘴，眼神像是要吃人，“我说了不要大吼大叫。”

“对不起…我…这里…是梦吗？”

是梦吗？

江邻几摇头：“不是。是过去。”

“你也是妖怪吗？”

“不是。我是人。”

“那为什么——”

师疆兴的话没有说话就被江邻几打断了：“我不负责为你答疑解惑，并且是你有求于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位置。”

师疆兴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他没来由的有几分怕江邻几，或许是因为他足够神秘，也可能是这个的人的气场过于唬人。

于是他无聊得开始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的装潢叫他觉得眼熟，还有院子里难闻的桃花香——他恨极了桃花。

“这是哪里？”

“天佑元年三月廿四，帝都。”

师疆兴眼神都变了：“你是让我改变过去吗！”

“我只是带你看些你所不知道的事情。逆天改命什么的，我劝你少看些画本子。”

“你是神仙吗？”

“我是人。”江邻几愈发觉得孩子真烦人，“你可以不讲话吗？”

“我可以付你钱。”

“一句话一百两金子？”

师疆兴瞬间闭了嘴，小声嘟囔了几句，但是江邻几没有听清。

大概是在骂自己？

江邻几也不恼，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院子外头，偶有风吹过会带下来些许缤纷落英驻留在他的肩头，他披着袄子，眼角垂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疆兴看痴了。

他见过许多国色天香却没有一个人像江邻几一样神秘又撩人。

不知道还夸他美人儿，妙人儿还是夸他翩翩公子。

“驾——”

有人打马而过，声音很耳熟。

“兄长！”师疆兴猛地冲出来，抓着江邻几的袍子，“那是我兄长！”

“我自然晓得那是你兄长。”江邻几皱眉，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待人接物均有个限度，这小少爷未免有些太不懂事了。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你放手。”

师疆兴听他说了出来，这才讪讪的松了手，半晌之后又问了句：“你没有唬我吧？”

“唬你什么？”

“这是我兄长的过去。”

“自然是你兄长的过去，也是你们从未谋面的那个桃花妖的过去。”

师疆兴点头之后再没有问什么，他乖乖的坐在江邻几旁边，顺着江邻几的目光看，但是什么也没有，就是空地，他不知道有什么看头。

看得他困，但是又不敢睡去。

不为别的什么，只是他怕江邻几。

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他看见江邻几的脸色骤然变了，像是惊恐又像是害怕——他以为这个人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师疆兴强撑着眼睛往外看，原来是有人过来了，是个玄衣男子，白玉簪把他的青丝盘起，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像个收人魂魄的无常。

“你来作甚么？”

江邻几皱着眉，厌恶的语气倒是丝毫也不肯掩饰。

“去了竹屋没见着你，便循着咒来了。”男人站在江邻几面前，把自己的披风搭在江邻几的背上，又伸手拂去江邻几肩上的花，“我好不容易得了空，不来见你实在是无聊得紧。”

“出去。”

“你说不动我。”

分明也没有吵架，但是师疆兴就是觉得这两个人拔剑张弩的像是要打起来。

那个男人真高。比那个叫江邻几的还要高上半个头。

师疆兴还觉得这个男人比那个叫江邻几的还要可怕。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挡我道做什么？”

“我偏分就喜欢阴窄甬道。”

江邻几兀的脸红了个透，骂了句什么他们都没有听清的就进了屋关了门。

男人笑了声，又扭头看了一眼师疆兴，脸色变得快得很：“你就是找他做生意的家伙？”

“是…是…”

“叫什么？”

“师疆兴。边疆的疆，兴亡的兴。”

“晚些时候我将翻倍钱财送到府上，你回去吧。”男人大步进了屋，关了门，将师疆兴关在了外头。

“不可能！我不回去！你开门！”

师疆兴再怕那个男人，却也说什么都不肯就这么回去。

“江邻几！你开门！江邻几你不可以言而无信！”

“江邻几！”

“吱呀——”

门开了。

是那个玄衣男人。

男人皱着眉，眉眼间尽是怒气：“不知道梦间不能大吼大叫吗。”

“那你他妈的让我进屋！”

男人脸色难看，但是可能还是顾忌这江邻几，还是让师疆兴进了屋。

“我警告你，少惹幺蛾子。”

“我也警告你，别碍着我和奸商的交易！”

两个人像是针锋相对的猛兽，谁也不让着谁，巴不得下一刻咬断对方的喉管似的。

不过才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相看两相厌的，倒也叫江邻几觉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