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博晖醒的时候江邻几正端坐在书桌前面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江邻几？”

喊了他几声也一直没给醒过来，这倒是稀奇，江邻几睡觉浅得很，通常有丁点风吹草动就醒得过来。

顾博晖摸了摸他的额头，意料之中的热得烫手。

通常说修道的人不易受到邪魔外道的侵扰，所以也难得生病。江邻几活了几百上千年，没曾想竟然会因为那个小屁孩子发了热。

顾博晖把江竹喊了过来，那个烦人的屁孩子也跟了过来，一看见江邻几发了热就开始结结巴巴的道歉，大概是又转念想到这个奸商也是害自家现在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又梗着脖子讲不出来话。

“那我兄长的事情——”

话呢还没有问出来就被顾博晖打断了：“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当时是你的原因！”

“我我我——”

师疆兴我我我了很久都没有我出来个所以然来。

吵吵嚷嚷的，江邻几本来睡得很沉的，好几百年都没有睡过这样的一觉了，然后就被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醒了。

像是推卸什么责任似的。

“你们让我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江邻几还闭着眼，难得有几分难得的有气无力。

“我兄长的事情——”

江竹皱了皱眉，她也康凯斯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有几分不懂事了。

江邻几摆了摆手：“你不听我的劝阻大吼大叫，现在心慌你兄长的事情了不觉得有几分荒唐可笑吗？”

“多少金子我付就是了，商人做买卖都是你这幅样子的吗？”

可能起先还是又几分歉意的，但是被几个人联合着挤兑，从小娇生惯养的男孩子也激起了逆反心理。

江邻几看着他没说话，但是打量的目光却一点也不掩饰。

像是在审视自己似的。

师疆兴这么觉得。

“你说的对。”江邻几点了点头，招呼着江竹把他书房里头的本子拿过来，“你要看便看，反正左右都是你们世家的恩恩怨怨弯弯绕绕。”

师疆兴看了他两眼，有几分迟疑，像是在害怕打开之后知道一些颠覆他想象的东西来。

师礼信和那只妖怪的事情其实师疆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是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

只当是兄长交好的朋友。

师疆兴翻开书，像是走马灯似的往事。

——

北国天佑元年。

师家是北国的开国元勋，权势滔天得抖抖腿都要叫京城抖三抖，但是越是这样的大家族越是要过得小心翼翼，跟走钢索似的。

师礼信就是被这样教出来的，谨言慎行是他从小到大被家里人耳提面命的唠叨到束发的几个字。

从中了状元，然后又进了翰林院，他这一生也顺顺当当的度过了人生的二十几载。要是没有再除夕应酬回自己府邸的时候捡到那个男人的话他大概再隔两年就要与丞相家的二女儿结婚了。

他本来喝得也不少，也就勉强能够自己走路而已。结果走到门口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跟头，冬天天儿也黑的早，他又昏，实在是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人被绊了一下直接扑到了台阶上。

意料的疼痛倒是没有，还听见什么人 哼哼唧唧的叫着。

喝醉了酒的人这才醒过来。

这儿原来还有个人在这个趴着呢。

师礼信本来想问一句你是谁的，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舌头都喝大了，怎么都捋不直。但是家教良好的人实在舍不得把人就这么晾在这里一晚上。

京城夜里冷的很，晾一晚上的话估计第二天京城就要传出来什么学士府把人打死的流言蜚语了。

其实真正促使师礼信捡人回家的还是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太漂亮了。

师礼信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花魁啊什么清倌头牌啊他觉得都没有这个人好看。像是桃花儿似的，又美又不艳俗。

像是心被抓住了似的。

然后师礼信就睡着了。

浑浑噩噩的，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第二天了。

那个捡回来的漂亮美人儿没在房间里了，眯着眼睛起床的师礼信难免有些失落——好歹说声谢谢再走嘛。

裹着被子难过的时候捡回来的美人走了进来，看见师礼信醒了冲着他笑了笑，跟花儿似的。

真好看。

师礼信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次次的看个大男人看得发呆。

“谢谢您把我捡回来啊，我做了早饭聊表谢意，你起床吃点吗？”

“您实在是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师礼信笑了笑，心说其实还是因为你这脸实在好看。

“鄙姓师，名礼信，字子湛。”师礼信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张脸笑得像是情窦初开的姑娘家——都怪这个人父母给了张好脸。

师礼信再一次这么觉得。

“邱楚。没有字。”

“嗯？”师礼信倒是愣了愣，这个男人看起来大概二十有余，怎么连个字都没有。

“我记不得了。”

活了几百年，谁还记得那些东西，师礼信要是不问，邱楚都觉得哪天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这是摔到这儿了？”

师礼信指了指他自己的头，觉得不问吧，有一点尴尬，问了又有几分失礼。

邱楚被他那副纠结又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

“不是。只是时间太长了，都没人问过。”

邱楚笑着看着师礼信，那个男人大概是觉得戳到了别人的痛处，一双眼睛透着歉意，像是小狗讨好的眼神似的。

叫人忍不住的想逗他。

“对不起啊，我真是说话不过脑子。”

师礼信挠头，觉得自己沉浸官场这么些年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没事。”邱楚又换着话题和他谈天说地，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不管是师礼信说什么，邱楚都可以轻松地接上来。即便是困扰了师礼信好久的官场人际问题，都叫邱楚三言两语提点得瞬间晴明。

这个人谈吐举止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人，又自称无父无母。

大概是什么大家族里不受宠的庶子吧。

想到这里，师礼信也忍不住的可惜，便问邱楚愿不愿意住下来。

邱楚眼睛亮了亮，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