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竹笑（1）

“那么，两位今晚就在这间客房歇息吧。”

黄昏时分，路过某村庄的桑榆和赵懿豊经村长的介绍，来到一位独居老妇人家借宿。

身为屋主的老妇人有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眉眼之中尽显和蔼气息。

不多时，老妇人领着他们来到了客房前，桑榆扫视了一遍客房，房间虽说不大，里头的家具倒也一应俱全。

“多有叨扰了！”桑榆朝着老妇人微鞠躬道谢起来。

“不客气。”老妇人摆摆手，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因此开口说道，“想必两位还没用过晚饭吧，老身这就去给你们烧两个小菜。”

“谢谢。”桑榆再一次深深地鞠躬，而后道，“我过去帮忙打下手吧。”

“这样也好。”老妇人没有推辞，而是欣然点头。

“哐啷——”

就在这时，隔壁房突然传来了铜器摔落地上的巨大声响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妇人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她看向跟前的两人，一脸抱歉地开口说道：“估摸着是熏香炉被猫弄掉地上了，老身得先过去收拾一下。”

“我也过去帮忙收拾吧。”桑榆说。

“听那老头说，你们日夜兼程的赶路，想必很劳累了，就先歇息一下。这点小事，老身自己一个人来就行。”老妇人轻摇头婉拒了桑榆的好意。

“没有村长大人说的那么严重。”桑榆轻摇头，表示并没有村长说的那么夸张，同时抬脚走向了隔壁。

老妇人见状，便也不再多说，而是跟着对方往隔壁房间走去。

反观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懿豊，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表情不禁有些严肃了起来。

“老身来开门。”老妇人上前，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串钥匙，在确认了相应的锁匙后，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锁，而后推开了门扉。

夕阳随着门扉的推开而涌入房间。

桑榆抬眼看去，发现此间乃是一间书房，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墙壁上挂了不少画作，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书案，书案上面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他的视线转而移到了书案前的地上，注意到熏香炉打翻在了地上，一旁的灯也歪倒着。

老妇人上前，收拾起了被打翻的熏香炉。

桑榆见状，也跟着上前，而一旁的赵懿豊在同桑榆打了声招呼后，便转身出去了。

在桑榆伸手想要将那盏掉落在地上的灯捡起来的时候，老妇人立即出声制止了他，“那个不用动它！”

“……！”桑榆本想开口问其缘由，然而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触及到老人家的什么禁忌时，便保持沉默了。

他转而打量起了四周，发现此间房屋的窗户都是关着的，门也是紧闭着的，从进来开始，他就没有发现猫的身影，那么打翻熏香炉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书案上的那幅画了竹子的画作之上，倒不是因为那幅画有多精美，正确来说，画作无论构图还是画功连他这个外行人看来都相当一般，然而它却似是拥有魔力一般，令人移不开眼睛。

“收拾好了，我们出去吧。”

直到老妇人对他如此说道，桑榆这才回过神来，他点点头，应了句，“好的。”

待桑榆走出书房后，老妇人重新将房门锁上，而后领着他往厨房走去。

晚饭过后不久，老妇人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带壳花生来到后院。

她先是将花生放到石桌上，而后敲响了客房的房门，喊桑榆两人出来一起吃花生。

“是自家种的，味道很不错。”

“确实呢，浓郁的花生香气，加盐煮过之后，味道更是鲜美。”

“喜欢就多吃一点。”老妇人和蔼一笑，“不够的话，老身再去煮一些。”

“足够了。”桑榆连忙摆摆手，示意老妇人不必再去煮花生了，“这一篮子花生根本吃不完。”

“好吧。”老妇人点点头，而后有些怀念地说道，“如若是以前的话，将这样子用盐煮过的花生放到太阳底下晒上一些时日，待晒干之后，那个味道可香了。只可惜，现在上了年纪，牙齿不行了，咬不动那样子的花生米了。”

“说的也是呢。”桑榆点点头，“牙齿一定要好好爱护才行，一旦出了问题，以后就什么都吃不消了。”

“就是就是。”老妇人笑呵呵地表示赞同，“都怪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现在老了也只能空留余恨了。”

“对了，那个……”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犹豫之后，桑榆决定还是想要将困惑自己的问题问出口，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我看书房打扫的很干净，是因为您平时也会去那里看书的原因吗？”

桑榆的话，似是勾起了老妇人不好的回忆，她的神色黯淡了几分，在沉默良久之后，她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轻摇头叹道：“老身大字不识一个，又怎么可能去那里看书呢。”

“……！”桑榆沉默。

“那是翁儿的书房。”老妇人继续说道。

“翁儿？”

“自从和他爹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在月色的映照之下，桑榆清晰的窥见了老妇人眼角噙着的那一抹热泪。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轻摇头说道：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老妇人轻摇头，而后站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老身也该去歇息了。你们吃完花生后，篮子就放在这石桌上就行。”

“嗯。”没能从老妇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所在意的事情的答案，令桑榆很是介怀，不过对方既不愿意提，他也不好纠缠不休。

目送老妇人离开后院后，桑榆看向仍旧在剥花生米的赵懿豊，问道：

“懿豊，你有没有察觉到异样的地方？”

“嗯。”闻言，赵懿豊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有感觉到异样，但是并没有察觉到妖的气息。”

“也不见得和妖一定会扯上什么关系吧。”桑榆微微皱眉，而后轻声嘀咕道，“打翻熏香炉的真的是猫吗？以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口角，以至于离家出走呢。”

“我说桑大夫啊！”赵懿豊突然支起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好奇地打量起了桑榆，令桑榆不禁皱眉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想说桑大夫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越发在意身边发生的事情了。”

“是、是吗？”闻言，桑榆微微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如对方所说的，对身边的怪异之事越发在意了，若是以往的话，明明不会过多去注意的。

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他，最后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了对方的身上，“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受你的影响。”

“是吗？哈哈！”闻言，赵懿豊乐呵呵地一笑，“没想到桑大夫有朝一日会受我影响，心里……莫名开心是怎么回事呢！”

“睡了睡了，明早还得早起赶路呢！”桑榆懒得和嬉皮笑脸的赵懿豊说下去，于是便站起身走向了客房。

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时间了，行程因为赵懿豊喜欢多事的性格而耽搁了不少。

对此，桑榆本身就已经足够不快的了。

若是之前，他还可以将一切问题都归咎到对方的身上，然而如今意识到自己竟也跟着喜欢瞎掺和起来，心中更是不爽了！

“明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管赶路就是的。

可偏偏……”

躺倒在床上的桑榆无可奈何地轻叹息一声，而后蜷缩起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呆望着窗外的月色好一会儿，这才进入了睡梦之中。

后面进来的赵懿豊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对方的睡颜好一会儿功夫之后，这才在其周身布下了防护阵法，而后转身离开了客房，往隔壁的书房走去。

事实上，从踏入这座大宅开始，他便察觉到了妖气，虽不太明显，不过他并不会错认。而之所以没有如实告诉桑榆，只不过是不希望对方卷入不好的事件当中。

如今夜色浓重，万籁俱寂，正是深入调查的好时机。

解开书房的门锁后，赵懿豊便径自走了进去。

“夜闯书房的小贼，你想做什么？”

忽然，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从书架的后面传来。

赵懿豊循声看去，发现书童打扮的小家伙躲在后面，明明一副害怕的要命的样子，语气倒装得有几分气势。

“来找你的。”赵懿豊也不拐弯抹角，黄昏时分进入书房时，他便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对方应该是一只诞生还没有多久的小妖，因为妖气极其微弱的原因，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之所以找过来，是因为想问对方一些问题而已。

“……找我？”闻言，小家伙歪了歪脖子，一脸的不明所以，而后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反问道，“找我做什么？”

“想问问看，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赵懿豊看了眼书案上的画作，而后重新看向小家伙。

“我没有被困在这里。”小家伙在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后，稍微心安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敢走到前面来。

站在书架后方的他，探出小脑袋瓜子望着赵懿豊，答道：“我是从主人笔下诞生的小妖，主人赐我‘离竹’之名，我要替主人守护她。”

“你的主人是？”

“主人姓宁，名翁。”

“也就是说，你想守护这个家里目前唯一的人吗？”

“是的。”离竹点点头。

“我看你连人世的寻常物件都无法轻易触碰吧，这样弱小的你，要如何守护她呢？”

“我会慢慢变强的！”离竹双手叉腰，不服气地回道，“我会像主人那样博览群书，然后变得越来越强大的。”

“是这样吗？”

“没错。”离竹连连点头道，“我今天已经成功的碰到东西了，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注意到我的，我一定会好好替主人守护她的。”

“你的主人……去哪了，你……知道吗？”

“我……”闻言，离竹低头沉默了良久，最后有些失落地摇头道，“睁开眼的时候，就……没有见过主人。”说到这，他又赶忙补充道，“虽说如此，但是主人对我的爱意，我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即便时至今日……”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