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水烟城的雨，总是来得突然，红粟走过城隍庙，回风月坊的途中，雨就来了。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心凉透了，身体上的感觉都迟钝起来。

失神的走在雨中，想着吾先所写的一字一句，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难受的抓紧自己的衣襟，甚至想去抓挠自己的心，去缓解心口的闷痛。

泪流了一路，又来场雨，老天都嫌他不够可怜，想到这他又想笑，笑着笑着又哭，在雨里活像个疯子。

他的吾先不要他了，他就心痛得什么似的，像极被人在石子路上揉搓着，痛得他叫喊不停眼泪直流。

抬眼，路前就多了个人。

红粟走近，发现是前些日子遇到的那个算命的老先生。

“公子，雨大，这伞便赠你吧。”老先生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在雨夜里显得朦胧。

红粟并未接伞，换了神情微笑道:“老头，你是算命的，给我算算姻缘吧。”

“哈哈哈，公子竟还记得老朽。”

“自然记得，帮我一个忙，算一下吧。”雨顺着他精致美艳的脸庞流下，衬着红衣，他活像一只出水的艳鬼，来勾人性命。

只是那眼神灰败……像丧家之犬。

“公子的姻缘由不得自己做主，切莫强求。”

“多谢。”红粟说了便要走，却被叫住:“公子，伞。”

“我拿了老头你的伞，若你淋雨病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老先生捋了捋面前的白须:“老朽不会生病的，公子安心。老朽可不只是个算命先生，还是个郎中。”

“郎中？你能治哑病吗？”

“能，但万事皆有代价。”

“嗯。”

“公子拿了这伞吧，你若要老朽帮忙，就拿这个来城东油伞辅寻老朽。”

红粟想了想，接过先生手中那把伞，也不作声，转入雨幕。

在远处巷子口的吾先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道红粟有了伞，将手中的伞握紧松开，转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青石路漫长，回荡算命先生浑厚苍老的声音:“慢走。”

（十九）

不仅仅是姑姑念叨红粟近几日常弹琴出错，桃梦也察觉到了红粟的不对劲。

话少了，人也不似以前活泼开朗，眉眼间多了阴郁，问他却死咬死牙关，只摇头。

除了晚上弹琴，红粟望着城西的方向就是一天。

张员外近几日也常来找红粟，说的无非都是:“我替你赎身，你跟了我吧。”

如若换在以前红粟会想，好歹是个富贵人家，跟了就是。

只是现下:“员外回吧，红粟留在这风月坊，不求其他。”

他心里有人，那个人说还要想想，如果那个人还肯要他呢？

所以说他贱也好，他就想等着那个人。

等他来接他，与他一生一世。

其实红粟在风月场混了多年，世间丑恶见的也比常人多太多。他知道希望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看过好多前人的悲惨，无数被负的人在他之前。

以前他笑人痴，可轮到自己，只得苦笑道:哪个不是一样。

执着点点希望，只因吾先那句“你给我些时间，好好想想。”他就真的等下来。

红粟成了坊中每日清晨最早起，最晚睡的人，他总怕他一闭眼就错过了小货郎来寻他。

是个傻子吧，是个痴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