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寻白小土地，原身是个兔子。

成仙后从小便在红粟花殿长大，只愿亲近长得好看的人。司命星君每回来，都要笑指它是一只色兔。一害羞一激动就爱竖起毛茸茸的长尖耳朵。

寻白不认，美人谁不爱？只是要恪守礼道，不做有违道德之事。欣赏美，又何谓色？

无意间吃了仙草才成仙的小兔子，修为低得很，在天上当了几百年散仙，还是没闲职供它去做。天帝大手一挥，将他打发到水烟城来。

水烟城是个好地方，灵气淳正，几百年来风调雨顺，没出过岔子，土地之位可以说闲到发慌。

当然了，既便这样一个地方，小土地的使命感也是十分强大的。

除了定期的为地脉输入灵气，护这一方福泽。他还爱三天两头往山里跑，和周围的妖怪打成一片。常常动不动去找河里的水鬼姐姐谈心，要她们不要害人。劝她们时日到了，成仙的会成仙，投胎的会投胎的云云。

看他生得白嫩，那些水鬼一开始总耐着心听，想着如何将这小少年吃了。结果不到半年，发现这傻子有仙气护体，吃不得。都被他念得见他来就躲。

偶尔会遇上几个钉子户，听得不耐烦了，喜欢将他往水里扯。哼！即吃不得，那淹个半死。变成兔子再丢上岸来，也算出口恶气。

可也就是这么折腾一下，寻白也要缓个十天半个月。这段时间，只能堪堪维持孩童的形态，好生修养着。

有次他变成小孩湿漉漉的走在路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被梨花巷口的老婆婆看见了，就把自己没卖完的糖葫芦送了他。

他感激地接过，将红亮的山楂果子往嘴里塞。眼睛红红，鼻头耸耸，长睫上是未落尽的水珠。

那是他第一次吃人间的食物，那样酸酸甜甜的味道，激得他心里暖暖的。

再有被扯进河里变成小孩的时候，他就会去梨花巷老婆婆那买一串糖葫芦安慰自己。

也是那样，他遇上了在城隍庙柳树下小道士尚青。

（九）

距离红粟花神来探看寻白已有许久，水烟城的冬天，悄然而至。尚青自打了解到寻白是土地，每日多了些事。

比如去河边捡湿兔子，去梨花巷买糖葫芦等等。

他把皮毛可以滴水，发着抖的寻白从河边捡起时，只觉得又气又恼又心疼。

赶紧小跑回到庙中，把冻得紧的寻白塞进被褥里。他又熟练地用铜盆端来温水，把他丢进去泡着。

等兔子回了温，变成了小孩子，又拎出来擦干净又丢上床。

这时，恢复得差不多的寻白总吸着鼻子，裹着被子抽抽嗒嗒道:“小……尚青，谢谢啊。”

“下回冻死你好了。”尚青坐在桌上看着行圣人之道的道经，嘴里却不积德。

寻白就变成了兔子跳下，蹲在尚青脚边蹭蹭，“小尚青，不能这样说话，会折损福寿的。你可要积德，陪我久些。”

尚青不理他。

寻白又蹭了蹭:“我下回不这样了，想吃糖葫芦了，你给我买吧。”

尚青被蹭得没了脾气，才放下书说:“死兔子，下不为例。”

寻白呸呸几声:“不可以说人坏话。”

他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许多年后，尚青站在城隍庙的庭院的梧桐树下打扫落叶，忍不住问那个坐在廊桩上的少年:“你这么弱，为什么天帝还将你派来这里做土地啊？”

这么弱的小兔子怎么做护佑一方土地神啊。

“不知道哇。”小土地寻白睁着黑泱明澈的眸，懵懂地看着尚青。腿不安分的一晃一晃，嘴角是红红的糖浆。

端的是一副孩子作为。

尚青看着便想，这家伙刚刚一定又吃糖葫芦了。觉得有些好笑，藏在心底的话也自然而然地出口:“那以后我保护你吧。”

有风吹得庭中梧桐花动，雪白一地，他穿着青灰色道袍站在树下，衣袂轻扬，眼中三月春风。

寻白看傻了眼，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又傻傻的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