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等到沈书十六岁，风祁远拿着聘礼来提亲，却是向沈妍。

那时候的沈书，有着世家子女中最突出的艳丽相貌，喜欢穿着一袭红裙。

说要娶他的那个小王爷，在战场上摔断了腿。忘了他不说，还要娶他讨厌的人。

沈书的母亲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去的。

明明是个不受宠的小妾，却偏偏因为生了个孩子，成了主母心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为主母敬茶时，他的母亲不小心将茶水撒到主母衣服上，杖责二十。

他的母亲本就感染风寒，不过是撑着一口气去为那个女人敬茶。杖责二十，还不许去请大夫。他跪在在父亲的房前求，磕破了头也无用。没人愿意帮他。

在一个雨夜里，他的母亲带着痛苦，死在了这二十杖责上。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恨沈家所有的人。

好在事情如他所料，沈家这种世家养出来的嫡女，根本看不上这断了腿了王爷。

最后他顶着沈妍的名字，嫁给了风祁远。

成亲当晚，风祁远拄着拐杖挑开他的盖头，亦如当年初见时，嗤笑了一声道:“长大了倒也能看了。”

不知在说沈妍还是他。

“你倒也敢嫁，本王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一个。”

沈书摇头：“王爷不是废人，我可以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

他每日都要在屋子里用本音与自己说话，这是第一次，他在人前以男子的音色说话，差点把命搭进去。

风祁远拔出佩剑，锋利的剑刃抵着他的喉咙：“你是谁？！”

沈书看着眼前人一寸寸冷下去的目光，勾起一个足以惑人的笑，娇软的女声从他口中发出:“我是沈书，王爷以后的妻子，也是将会是你最得力的帮手。”

他以沈家各地据点的分布图换得风祁远的信任，留在他身边。并恳求对方准许他以男子身份参加科举。

在沈书为了科举拼命苦读的时候，风祁远总会坐在桌前问那个他问了又问的问题:“你为什么帮本王？”

而沈书穿着明艳的红裙，倚在书案上，用手指卷绕着自己乌黑的发，开玩笑般地回他:“自然是因为喜欢王爷长得分外俊俏，沈书很是喜欢。”

这时候风祁远就会扯开他已经攀上他脖颈的手，掐着他的下巴冷笑:“前阵子还说是因为恨沈家的人杀了你母亲，今日又变了。嘴里没句真话。”

沈书并不恼他粗暴的对待，反而伸出舌头去舔风祁远放在唇边的手指，像个顽劣的妖精。

而只有他自己了解，看到风祁远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缩回手时，他心里那一阵阵的痛。

他本该不是这样的人，可大多时候都不知道该如何与风祁远并肩而立。所以他总是装作一幅游戏人间，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来无比大方，其实小家子气的不行。

这些皆来自于他喜欢风祁远，来自他心里不为人知的卑微。他知晓对方脾气暴躁又多情风流，可还是忍不住喜欢他。

心里劝不过自己的时候，就只有劝慰自己:大概是小时候得了这人的好，欠他的。

他本来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心里最多不过恨着沈家。想着有一天，他能让沈家的那些人得到报应，也就够了。却没想过，偏偏因着风祁远，生生多出了一些贪心，想成为一个对他有用的人。

拿到状元之位，进入朝堂，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事。

他每天都读书到深夜，记背过的东西，次日或许又要记上许久。

风祁远有时会来看他，常常骂他蠢笨。

沈书拿着干涩的馒头往嘴里塞:“我学的东西本就少，如今自然很难，但我一定会拿得状元之位的。”

“哪个学子不是你这般想的，能拿榜首的却只有一个。”风祁远又笑他。看着他吃馒头也吃得像山珍海味的模样也忍不住挤兑:“沈家是少了你吃的了？这么个破馒头也能吃得这么开心。”

本以为沈书又会像平时那样还嘴，却见那人不作声了。闷闷地啃着馒头，竟落起泪来。

良久，他才听到往日在他面前总不见服气的沈书嘟囔了句:“你怎知不是沈家少了我的。”

像是在责备他，对他半点也不了解。

让风祁远没想到的是，沈书竟真的在一年后的科举上拿到了状元。他替沈书找了个画颜师留居府上，平日里为他更改样貌。

身为女子沈书，可以千娇百媚，身为男子沈书，亦可以清朗如月。若不是有些赌气的小习惯，风祁远都觉得，这明明是两个人。

很快，沈书就凭着他在沈府学的圆润为人与明才智，成了朝庭的新贵。

风祁远虽然腿脚不便，但有时也需上朝。他被赐在一旁坐着，抬头便能看见沈书立在那，俨然一副魏晋温和公子模样，哪还有一年前背书都背不出的傻样子。

他看着他在朝堂上口诛笔伐，有时觉得，这才是沈书――芝兰玉树，温文尔雅。

而他府上那个喜欢撩拨他，惹他生气的人，约莫真的是个闯入尘世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