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沈书讲得隐晦，大坻顾及阿木是个孩子。

可阿木不是孩子，他活了几百年。他比沈书还了解人间，他知道沈书受过的苦累，也能从那些支言片语中，探察到沈书对风祁远有多喜欢。

他摸摸自己的胸膛，总感觉有什么隐隐作痛。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心疼与嫉妒。

沈书等的，是个叫风祁远的凡人，是他爱的人，并不是友人。

沈书说完，只想着该做晚饭了，便提着板凳进了院子，没有注意到阿木的神色变化，还嘱咐他不要乱跑。

阿木忍不住问:“沈书，你要等他多久？”

沈书被他正经严肃的语气问得一愣，转过头来，便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儿站在门口，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好像几百年前，这个人就这样立在那了。

沈书笑了笑:“等到便不等了。”

阿木听着，也笑了笑，恢复了此前的模样:“那阿木陪着哥哥。”

等夜深了，沈书睡去，他又去上山找寒酒。

不同以往品酒，他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像个市井的酒鬼。

“你这样，白白糟蹋了老子的好酒。”寒酒夺过他的杯盏:“与你结交百年，第一次见你如此失态。你倒是说说是为何。”

阿木已经醉了，他伏在桌上痴笑:“呵呵，寒酒，你知道吗？我喜欢他。今日我才明白，我喜欢上了他！”

阿木拿过酒坛，仰头一饮。酒水从脖预划过，山间晚风拂过他墨绿色的长发，凉得让妖发冷。

“那个凡人？”寒酒苦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他最多不过陪你一世罢了。”

“如果一世，我也可以慢慢变化，陪他老去。一世而已，之后我也可以去喜欢旁人。”

“你倒是想得开，那与他在一起便好，你又在怕什么。”

阿木笑得愈大声:“对啊，我怕什么！”

他将酒坛一摔，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我这里从未这样痛过。”

“我怕，我怕他不喜欢我！怕他眼里心里，只有旁人！”说到最后，早已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寒酒听到这话，笑容停滞，半晌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自言自语:“原来是这般啊。”

这酒浪费便浪费了吧，他突然也想醉一场了。

（二十）

阿木清晨在山间醒来，伴着水烟城的清冽的雾气与山涧的流水。

寒酒已经不见了踪影，大抵又是去山中的那处坟地了。这妖喝醉了就爱往那跑，挡也挡不住。

阿木清理了身上的杂草，这才想起自己一夜未归。慌张地施法回到宅子旁边无人的巷口，变成小孩。

邻家的阿叔正要去卖谷子，路过看到他，连忙放下箩筐走过来，责备道:“你这孩子昨晚去哪了？你哥哥找了你一夜！更深露重的，他染了风寒晕倒了，还不快些回去。”

阿木道了谢，便匆匆跑回宅子。

进屋一看，人果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对门的婆婆正在给沈书喂药。

阿木走过去:“谢谢婆婆照顾哥哥，接下来便由我照顾哥哥吧。”

婆婆揉了揉他的头:“乖孩子，晚些来我家吃饭吧，也给你哥哥带些。”

“嗯，多谢婆婆。”

阿木接过比他手掌还大的碗，爬上椅子，为沈书喂药。

沈书约莫是觉得药苦，把眉头皱得深深的，咳醒了。

醒来看到阿木在喂药:“你昨晚跑去哪了？咳咳……”

“我去了趟山上，我听他们说愿草可以让人实现愿望，我去摘了好多。希望那个大哥哥能早些来找阿书。”这还是水烟城几年前的传说了，寤初山上有一种七片叶子的草，颜色尤如桃花，可以让人实现愿望。

阿木把一簇粉色的长草举在他面前时，沈书觉得哭笑不得，心中有气也撒不出来了。愿草说到底也只是一种得了病的草药。也就小孩子信这些，还瞒着他去采。

阿木爬下椅子去放药碗，找了个小罐子装满水，把愿草插好，放在桌上。

沈书看着阿木上蹿下跳的身影，目光落在阿木干净的鞋底，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