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江暮昭确实是不该多管闲事，因为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又睡不成了。

自打他一进门，赵子琰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看得他心里发怵。

江暮昭假装没注意，往榻上一躺，打着哈欠说了句：“哎唷，人有三急，睡觉都挡不住……”

赵子琰的眼神里尽是鄙夷：“敢情江浪兄是去茅房喝了点酒啊。”

江暮昭心道，狗鼻子真灵。

突然想起孔湘、柳笙二人那一言难尽的神情来，江暮昭背脊一阵发凉，偷偷瞄了眼自己身上那打斗留下的痕迹，还挺明显……他忙抓起褥子盖在自己身上。

那边赵子琰见江暮昭非但不答话，还准备睡下了，走到他旁边，揪住褥子，道：“江浪，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你起来给我说清楚。”

江暮昭见他要抢他被子，不由得攥得更紧了些，眼里泛着泪花，可怜巴巴地说：“子琰兄，我冷……”

“你冷个屁啊！少给我装……”

赵子琰话还没说完，就将褥子掀开了，顿时目瞪口呆。江暮昭赶紧拉拢了衣服，心内盘算着要如何解释。

“那个……子琰兄啊，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反正你应该是想错了。”

“你去那种地方了？”

“嗯？哪种地方？”

“哼。平日里装着正人君子，说什么寻花问柳绝不是你江浪的作风，没想到……”

江暮昭算是明白赵子琰是什么意思了，忙解释道：“不是！我没去青楼！”

“那你解释一下，你身上的酒气，还有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赵子琰说到江暮昭身上的痕迹的时候，面上满是嫌弃。

“……我喝了点酒，和六出比试了一番，就这样了。”江暮昭这话好歹有七分是真，唬唬韩少川绝对是够的，但是能不能唬到赵子琰，他还就真不确定了。

赵子琰果然有点疑虑，还想说点什么，这时候，韩少川进来了。江暮昭心里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立刻凉了。

完了，他是休想睡了。

……

在娶檀镇上呆了小半个月，盘缠用得差不多了，众弟子盘算了一下，也是时候回天皋了。这段时间里，明明无人管束，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江暮昭却觉得无趣了，他甚至盼着早日回去。对此，赵子琰表示：“你和元和师叔，天生一对。”这话其实有几分道理，江暮昭也觉得，元和师叔越是看不惯他做什么，他就偏爱做什么，顶着压力兴风作浪，多有意思呀。

回天皋之后，有一段时间，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的，也没人告发他和云初尘喝酒的事，然而没过多久……江暮昭又被罚了！

这一次被罚，闹得天皋上下人尽皆知，元和师叔被气得闭关一个月，江暮昭更是被关了半年的小黑屋，整天吃素，一点荤腥都沾不着。

可是究其原因，天皋上下却没几个人知情，大家只知道江暮昭以下犯上，对师兄下狠手，还放火烧人家的屋子，好在元和师叔及时发现，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赵子琰偷偷给江暮昭送酒肉的时候，问了江暮昭好多次，可他就是闭口不谈，只说：“我只恨没打死他们。”

韩少川说：“江浪，你可得早点回来，我们那屋里冷死了。”

江暮昭就笑：“韩少侠想我了？”

韩少川白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那个六出，名字没取错，确实像冰像雪，我都不敢跟他说话。”

江暮昭被关小黑屋后，因为屋子被烧了，云初尘暂时就搬到了江暮昭那处住。

“你跟子琰兄天天吵，我也插不上嘴呀，六出这样，不是更方便你俩交流嘛。”江暮昭道。

“……我们很久没吵了。”韩少川道。

江暮昭：“……”他觉得他似乎知道原因。云初尘在那儿，这两人哪里敢吵？

其实他刚被关小黑屋的那天，云初尘来找过他。

江暮昭当时身上满是伤，有打斗留下的，也有被元和抽的，看起来特别惨。但是江暮昭还是笑盈盈的，看到云初尘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他道：“六出，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呀？”

云初尘淡淡地看着他，道：“没有。”

“我早就猜到了，是不是太担心我，急着来看我，都没有来得及准备……”江暮昭自顾自地说了一串。

“江暮昭，你为什么被罚？”

江暮昭笑道：“你不知道？老家伙看我不顺眼呗。我打了那两个家伙，烧了他们屋子，老家伙生气了，就罚我咯。”

云初尘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江暮昭都感觉被看得心里发虚，才听他道：“给你。”

说完，云初尘就走了。他原先待过的位置只留下了一瓶药。

江暮昭手握着那药，愣了很久，心内一片复杂，叹道：“六出啊……我怕是入了魔障了，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思……”

那天，江暮昭啃着苹果到处晃悠，远远地看到云初尘的身影，笑呵呵地迎上去，不想又让他看见了孔湘和柳笙二人的身影。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藏在一边，时而盯着云初尘，时而在纸上写写画画。江暮昭猜这二人是在作画，便悄咪咪地走上前去，偷瞄了一眼。

这一瞄就不得了了，江暮昭当即就把苹果核往二人脑袋上砸，怕惊动到他人，揪着这两个人到没人的地方狠揍了一顿。

孔湘当时鼻血直流，一边拿手揩着，一边笑道：“江师弟何必生气呢？方才那图上又不是你……”

他话还没说完，江暮昭一脚就踹过去了，他气得不轻：“你竟有脸说出这种话？！”

柳笙道：“阿湘啊，你说这话就不对了，难道你忘了江师弟和初尘的关系了么？他生气是自然的，你应当将新写的故事给他看，他就快活了。”

孔湘随即一笑，道：“原来如此，我和阿笙专为你和初尘师弟编了一册，你想看……”

江暮昭听了更气，拔剑出鞘，与这二人恶斗了一场，他们哪里是江暮昭的对手？江暮昭将他们砍得浑身是伤，并逼问他们书在哪里，孔湘还撑着一口怒气：“在屋里，可是你找不着的……哈哈哈……”

江暮昭将这二人吊在了他们屋内，捏了个业火诀，设结界护住了云初尘这块地方，放火烧了二人屋子。孔湘和柳笙像两只待烤的鸭子一样，满头大汗，受了惊吓，想不到江暮昭居然敢做出如此恶劣的事情来，连连讨饶。

江暮昭当着他们的面，将那污秽不堪的书撕了个粉碎，抛进火里。

他一想到云初尘跟这二人住在一起，就觉得一阵恶心。若是他早知道这二人背地里将云初尘当成兔儿爷的素材来画像、编故事……他！他怎么还会觉得能被柳笙画像是一种得意的谈资？那图上的云初尘，媚眼如丝，不着寸缕，形容放荡……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被怒火吞噬了。

他是真心想用这一把火，烧了这两个非人的东西。可是上天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元和师叔赶来，灭了这把火，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二人，重罚江暮昭，一鞭鞭下去，抽得他血肉模糊，逼他认错。可江暮昭一声不吭，直到被抽得昏厥过去，也没说一个字。

不过是被关个半年罢了，出来了他照样快活，江暮昭才不屑这种惩罚。

所以他出来之后，见到元和师叔，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元和师叔见了他扭头就走。据韩少川说，孔湘和柳笙二人被吓惨了，元和师叔不得已将他们送回家去了。

江暮昭总觉得便宜了他们，但想着这二人走了，心里总算没那么堵了。关了半年，出来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山下浪，于是当天江暮昭就拉着赵子琰和韩少川下山去了。韩少川口口声声说什么身为弟子应恪守门规，却还是跟着去了，声称是要替师长盯着他们。赵子琰就说他 “假正经”。

这三个人平日里做惯了这偷鸡摸狗的事，往返的路程走得极顺，毫无压力地躲过了夜巡弟子的眼睛，却在路上遇上了云初尘。

江暮昭本想打个招呼，赵子琰觉得他有病，云初尘还不一定看见了他们呢，现在去打招呼不是自投罗网？于是江暮昭就被拉走了，他心内一阵委屈，这两个人又怎么会知道，云初尘早就看见他们了，他们还对视了一眼呢……

奇怪的是，这三个人在第二日就被元和师叔揪着罚了一顿，一天的饭都没得吃了。据说是有弟子举报了他们晚上偷溜下山的事。

不用多说，赵子琰和韩少川都觉得这事是云初尘干的，江暮昭自然不信，他信誓旦旦：“我可以担保，绝对不是六出告发的！”

“可是昨晚只有他可能发现了我们。”韩少川道。

赵子琰甚至开始质疑江暮昭：“你和他什么关系啊？这么相信他？”

“是啊，江浪，你刚才一直在为他说话，你们关系这么好？”韩少川也如是道。

“……就事论事。你们也不想想，以他的个性，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江暮昭感到无奈。

“不好意思啊，我们可没你那么了解他。”赵子琰道。

“行！我去问他，让他亲口说自己做没做。”江暮昭道。

赵子琰冷冷道：“我看你就是想去找他。”

“你去不去？不去算了。”

“去！我倒要听他怎么说。”

三个人来势汹汹的，可是真的看到云初尘之后，只听赵子琰道：“云初尘，江浪有话要问你。”说罢，二人就状似不经意地退到了一边。

江暮昭在心里暗骂这两个怂货。

云初尘道：“你要讲什么？”

江暮昭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理不直来气不壮，愣是问不出口，于是开口便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前些日子睡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