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声殷殷，门户轰然洞开，屋外月光映照之下，无数发着红光的眼睛突现，有人擦起指尖一簇火，其他人纷纷效仿，原本黑暗的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只是不消片刻，众人又纷纷掐熄了火焰，倒吸一口凉气。真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从屋外涌进来的老鼠汹涌如潮水，黑压压的一片，而且个个体型硕大，双目赤红凶残，獠牙又长又尖利，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他们慌乱地往桌上蹿，昔日里所谓的兄弟情深在恐惧的支配下全都现了原形，为了自己苟且求安而将他人推挤下去的不只一两个。可小小的桌子怎么能站十来个人？桌子不行凳子上，反正他们的原则是不能呆在地上。偏偏有些人太弱，抢不过，只能忐忑不安地抖着脚。

黑暗之中闪过一道金色剑光，江暮昭拔出昭明剑，向围涌过来的鼠精虚划一圈，只见一圈金光如水纹般荡开，所过之处，鼠精凄声怪叫，化成飞灰。

那些忙着自救的弟子看得目瞪口呆，他们都听过拂陈会上江暮昭羞耻求饶的传闻，以为这位师兄不但人品恶劣而且功夫奇差，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两把刷子。

这时江暮昭回首道：“小弟弟，姿势不错啊，你们是都准备留在这儿当鼠精的诱饵呢？”

这下子他们都脸红了，心内羞耻万分，想起来先前的狂妄之语，才反应过来应该齐心协力结阵除妖。

“江师兄，接下来应该如何做？”

“地上几个，跟我布阵。桌上的……”说完，江暮昭扫了一眼桌上满脸期待的弟子，补充道，“留着当诱饵。”

“喂！你凭什么要我们当诱饵？”那些弟子义愤填膺地抗议道。

“唷，比起你们，我可仁慈多了。我这个人，一向以德报怨的，不用谢我。”江暮昭微笑道。

他这句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但是他们没一个不觉得内心有愧，的确，他们刚才不顾同门之谊，拿他人的命换自己的，实在非正人君子所为。

江暮昭和其他人均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以血为媒，朱砂画出咒文，符飞出列成阵，于空中燃着，碎屑飞舞成一团团火焰，追着鼠精烧。顷刻之间，屋内的鼠精皆在火焰中打滚，烤肉的味道混着焦味和烟气弥散开，吱吱的叫声凄厉尖长不绝于耳。甚至有浑身是火的鼠精滚到了一名弟子的靴子边，又长又尖的爪子狠命抓着他的靴子，张着嘴似乎想要临死前再咬上一口人肉。旁边的弟子看见了，赶紧一剑挥过去，鼠精顿时身首分离，而那抓着靴子的爪子还颤动了两下。

“你怎么这么呆啊，刚才它差点就咬到你了，还不快感谢我救了你！”

那名弟子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呆愣愣地望着那双烧焦了的鼠爪子道：“它……刚才好像是在求救。”

“你傻了吧！那可是鼠精啊！”

他摇了摇头，沉默了，他对上那双赤红的眼睛的刹那，似乎能看见它的绝望和痛苦。

鼠精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地上的鼠精全然化作了一堆焦土，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揉着肩膀和手臂，不是往凳子上一坐倒杯水喝压压惊，就是往榻上一躺缓口气。

江暮昭走过去拍了拍那名发呆不动的弟子，道：“去休息吧。”

他能体会这种感觉，杀妖也是杀生，而且手段残忍，心性纯良的小师弟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

忽然，他们又听见一阵异响，这次的声音比刚才还要猛烈，还伴随着床帘震动。

江暮昭猛然抬头，声音就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屋顶上还有东西！

刚才消灭了一波鼠精，大家的胆子都大了不少，且士气大增，当即便有人喝道：“何方妖物！别搞小把戏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有本事就给爷爷出来！”

自然没有谁出来，回应他的只是更凶猛的一波声响和震动。

他有点儿猖狂了，一剑飞出，哪儿有响声有震动就戳哪儿，一连将屋顶戳出了数十个大窟窿。忽然之间，响声真的停了，震动也停止了。他得意极了，收回剑，笑道：“哈哈，妖怪都怕了我了！”

话音刚落，屋顶的窟窿处掉落了大片细小的石灰瓦屑，接着是瓦块石块，再接着便是屋顶大片坍塌，两边向中间倾斜陷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看不见月光。因为一大堆黑压压的东西从窟窿处掉落，赤红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它们因为体型过于肥硕而显得毛发稀疏，长长的指爪和獠牙显露着可怕的杀伤力，正是鼠精！

一大波鼠精铺天盖地劈头盖脸迎面砸来，众弟子都惊得不知所措，江暮昭赶紧抛出一个结界球将他们护住，他自己这边就糟糕了，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撑不起两个结界，更何况是足以抵挡数量如此惊人的鼠精的结界。这得要多强的修为和灵力啊！

江暮昭一瞬间心里产生了拼死一搏大不了光荣牺牲的念头，他手握住昭明剑，仰头望着下雨一般砸下来的鼠精。

忽然一袭白衣遮住了视线，熟悉的冷香拂过鼻息，白衣轻轻覆在他头上，与此同时，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江暮昭撞在一个人身上，眼角情不自禁勾成月牙儿般弯弯的弧度。

云初尘撑着白衣挡在二人头顶，白衣发着与缥缈剑光一般的蓝光，他们身边环绕起冰蓝的结界，鼠精一靠近便化作寒气消散，连发出惨叫的余地都没有。

这时又有一个黑衣女子飞身进来，一把短刀甩得极快，与她的身手配合得天衣无缝，手起刀舞之间，只见红穗子飞来舞去，鼠精血丝飞溅，片刻便只剩下一地没了四肢的残疾鼠精在吱吱怪叫。

黑衣女子拿出一个袋子，看起来虽小，却将一地鼠精全收了进去，最神奇之处在于收了那么多鼠精，却还是瘪得如同空无一物。想必是传闻中的乾坤囊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云初尘道：“少主，归去否？”

云初尘收了衣衫，微微颔首。江暮昭却不依，抓住云初尘的手腕，语气里竟有些娇嗔的味道：“六出，不要丢下我……”

云初尘愣了一下，江暮昭觉着有戏，抓住机会又道：“我害怕，灵力用得差不多了，六出陪我一晚嘛~”

过了好久，他听见云初尘说了声：“阿玥，你先回去吧。”

阿玥没有多说话，连一点异样的眼神都没有，作揖道了声“是”，便飞身离去了。

江暮昭一阵热血沸腾，他就知道他喜欢到骨子里去了的六出是不会拒绝他什么的。

随行的天皋弟子没有一个不知道云初尘的，但是从来没有机会近距离见到他真人，没想到会在沙陵城遇到他，一个个就跟不知道他背叛了天皋一样，溜须拍马溢美之词一个说得比一个溜。

“云师兄，你好厉害啊！鼠精还没靠近你们，就被消灭了！”

“是啊，要不是您出现得及时，我们就没命了。”

江暮昭心道，我操，明明是我牺牲了自己护了你们好嘛，都是群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

这时他又听到一句附和：“尤其是江师兄，如果没有你，江师兄就成了鼠精腹中食了。”

云初尘不太喜欢说话，不熟识的人更甚，于是任凭这些弟子怎么说，都没有得到一句回应，哪怕连一个眼神脸色的变化都没有。

江暮昭听了这么久，原本想显得自己稳重成熟一些的，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憋不住开了口：“六出，别听他们吵了，我好累，我们睡觉吧。”

“嗯。”云初尘应道。

他们二人走了之后，弟子们又获得了新的谈资。

“为什么江师兄叫云师兄‘六出’啊？”

“没见识了吧，‘六出’是冬日霜雪，云师兄清冷至此，用‘六出’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诶？竟是这个理么！江师兄倒是与传闻不大一样，我看他挺有才的。”

“不是他有才，是你没见识。”

“……你怎么说话呢？”

“就这么说啊，听不懂啊？”

“别吵了！你们不觉得，云师兄和江师兄关系不一般吗？”

“是啊，我看云师兄对江师兄就挺好的，甚至有点……温柔。”

“嘿，你们发现没？江师兄对咱们甚至是对赵师兄说话的语气跟与云师兄一起时完全不一样。”

“对！对！刚才我听见他对云师兄说话，好像是在撒娇……”

“哈哈哈，师兄们的关系好复杂，师弟太单纯看不懂啊！”

“我看你们是在天皋关久了没见过女子，纯洁的同门情谊都能想歪。”

“你不想怎么知道我们想歪了？大家都一样，别搞得自己好像很特别一样。”

“就是就是，标新立异的是狗，大家孤立他！”

“……”